這與傳聞相悖啊,半夏思慮片刻,走過去對晉王道:“殿下,奴婢可否查看一下慶元二十四年至慶元二十六年的賬冊?”
晉王不答反問道:“為何要查驗那三年的賬冊?”
半夏抿唇說道:“奴婢發現了一處疑點,所以想驗證一番。”
晉王見便不再多問。轉頭吩咐陳永将那三年的賬冊取過來。
過了片刻,陳永帶着幾個官兵又擡了幾大箱賬冊回來。
箱子明顯時間久遠,上面積了不少灰塵,打開箱子,裡面的紙張已經泛黃。
半夏蹲下來,急切的在那一本本賬冊中快速翻找。陳永疑惑的問道:“在找什麼,咱幫着一塊找找。”
半頭也不擡的說道:“那勞煩大伴幫忙找找,關于陸仁嘉的記錄。”
陳永不解問道:“就是那個陸千斤?”
半夏沉默的點點頭,繼續一目十行的翻看賬冊。
陳永也加入其中忙碌了起來,晉王見狀,吩咐沈姜等人也幫着翻找。
一個時辰後,三年的賬冊就被他們粗略的過了一遍,将有關于陸仁嘉的記錄都找了出來。半夏拿起賬冊逐一查看,臉色卻肉眼可見的凝重起來。
慶元二十四年到慶元二十六年,三年間陸仁嘉到益州走鹽多達十餘次。每次購入數量确是不多不少千斤之數,名副其實的“陸千金”。
半夏看着手中的賬冊陷入沉思,既然陸仁嘉确如外界傳聞一般,每次隻走鹽整千斤之數。那他沒道理,近三年突然間就變了,可這樣一來,賬冊上有關陸仁嘉的記錄又作何解釋呢?
私鹽,官鹽,陸千斤,賬冊記錄減少…。半夏在腦海中将他們不斷的串聯起來。
突然,半夏腦海中靈光咋現,低頭目光死死的盯着賬冊,如此,就能說通了,一切都說通了…
這也太大膽了吧,燈下黑,大抵就是如此吧!
半夏拿着賬冊忍不住嗤笑一聲,轉身來到晉王面前。
“殿下,此前我們猜測,私鹽是被當作官鹽,通過鹽商,神不知鬼不覺運出的益州,之後我們又親眼目睹了市鹽司的人将私鹽混入了官鹽之中,更是印證這一點。”
“可奇怪就奇怪在,市鹽司的賬目竟無半點錯漏之處。奴婢剛剛才想明白,他們真真玩的好一手瞞天過海。”
此話一出,全場所有人像是被點了穴道,鴉雀無聲,目光齊齊落在了半夏身上。
半夏笑道:“殿下可還記得,我們在為君開客棧遇到了一個貴州來的鹽商,名陸仁嘉,他還有個诨号陸千金。據說他是因為每次走鹽都是整千斤之數,因此得名。”
晉王眼睛微眯,微微颔首道:“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可奴婢翻閱近三年的賬冊時,看到有關陸仁嘉的記錄,這位陸千金鮮少有千斤之數。”半夏說着将手中賬冊遞給晉王,将其中關于陸仁嘉的記錄一頁頁的翻給晉王看。
晉王看着賬冊上的記錄,面色逐漸凝重,果然如半夏所言。
半夏繼續道:“所以奴婢請求查看前幾年的賬冊,結果三年前的賬冊中,記錄陸仁嘉每次來益州走鹽,都是足足的千斤之數。”半夏說完,轉身取來三年前的賬冊,将陸仁嘉的記錄指給晉王看。
晉王接過賬冊,一頁頁細細看,而後示意半夏繼續說。
“然後奴婢将這前後都串聯起來,突然就明白其中的奧秘。”
“首先,他們将鏡水湖開采的私鹽,經市場鹽司混入官鹽之中,直接存入市鹽司的鹽庫。然後各處的鹽商來到市鹽司走鹽,市鹽司就将私鹽充作官鹽,光明正大的賣給了各位鹽商。”
“而就鹽商來說,他們對從市鹽司購入的“官鹽”,自然毫不懷疑,于是不明就裡的鹽商,手持鹽引将私鹽大搖大擺的運出了益州。”
陳永急忙問道:“可市鹽司的賬冊不是都能對得上,怎麼會…”
“賬冊造假。”晉王擲地有聲說道。
半夏莞爾道:“殿下所言極是。市場鹽司正是通過賬目造假,瞞天過海,将賬目做平了。私鹽雖然混在官鹽之中入了庫,可賬目依舊是按鹽籌入的賬。
“鹽商們來益州走鹽,往往都是大批量的,他們就趁機将私鹽混入其中。例如陸仁嘉,每次購入鹽千斤,可賬冊上隻記錄了八百斤,這其中就有二百斤私鹽。而賬冊上隻需記錄售出官鹽的數量,銀錢入賬也隻入官鹽部分的收益。私鹽就這麼被賣給鹽商,至于收益自是被他們昧下了。”
“如此一來,市鹽司的錢賬和物賬自然是平的。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陸仁嘉近三年的記錄為何會不足千斤,其實他每次走鹽仍是千斤之數,隻是記錄被人暗中篡改了。同時也解釋了為什麼益州的鹽賣不出去了,因為私鹽悄無聲息的截了胡,擠占了官鹽的份額。”
聽完半夏的解釋,衆人臉色各異,現場寂然無聲。
良久,聽見晉王輕笑一聲,說道:“這一環扣一環,連本王真是不得不稱贊一聲計深慮遠,難怪益州的鹽收年年減少,卻一直查不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