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那是一段走遠的記憶,如果,不是看到相同的物件,它便沉睡在記憶的深處,久久不願意醒來,關于童年的艱辛,那是一段被貧窮和偏愛籠罩的歲月,調皮和頑劣的孩子,總是不被待見,記憶中的西瓜糖和麥芽糖,是多少次哭泣着讨要,也滿足不了的願望,這是多少七零後出生的人,一生也無法磨滅的烙印。
貧窮的後遺症,帶來的,就是物質上的匮乏,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每天早上能夠吃到熱氣騰騰的豬油拌醬油飯,那就算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了,那種香濃的豬油味,或許,就是我們對苦難情懷的一種眷戀吧。誰還記得,我們曾經用鴨毛和牙膏皮換麥芽糖的過往,多少次躲在無人的角落,把牙膏擠在泥坑埋掉的不着調,事情敗露後,被父母親攆着跑的尴尬,是那種渴望被甜蜜包裹着的強烈,驅使我們幹出了多少讓人瞠目結舌的傻事。你能想象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還穿着開裆褲的那會,相對于今天孩子文娛泛濫的場景,是怎樣的一種天壤之别?甚至連一個村黑白電視就那麼一兩台,每到晚上的時候,樓坪上總是坐着烏壓壓的一片人群,津津有味的看着,《俠女13妹》,和那個《降龍十八掌》,當然,還有《鐵木真》比我們更悲慘的童年,常常在夜晚的樓坪上,仰望頭頂那片璀璨的星空,幻想着長大以後是怎樣的一種體驗,童年的世界,總是太過膚淺,難以被滿足的幸福,多少會留下無法磨滅的遺憾。
調皮的童年,注定是人生孤獨的序幕,那一本本黑白的小人書,描寫的都是精彩的故事,正義總是和善良為伍,醜陋的。要麼暴富,要麼就猥瑣,讨厭千篇一律的,邪不勝正。所有的結局,都是一種必然的因果,幼小的心靈哪裡會明白,麥芽糖的甜蜜,也是要經過汗水的千錘百煉。
伯公的晚年,雖然不受妻兒待見,骨肉分離的思念加上病竈的折磨,也讓他看透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在他即将離開人世的前幾個月,在一個下着陰雨綿綿的下午,田間小路傳來麥芽郎的吆喝,熟悉的皮鼓,叮叮咚咚的響個不停,還有他手上晃動的剪刀,啷嗆啷的此起彼伏,看着他慢慢消失在下屋的拐彎處,我心急火燎的往老屋的樓上趕,木頭的階梯傳來我咚咚咚的腳步,沖到三樓的木門前,稚嫩的拳頭捶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過了許久,伯公拖着遲緩的步伐,從床頭移到了門前,打開吱吱呀呀的房門,問明了我的來由,罵罵咧咧地遞給了我一張紫色的五毛錢,在我的印象中,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慷慨,我拿着錢就沖下了樓,在蜿蜒曲折的田埂上飛速的奔馳着,即便追到了下橋子,村口外,也沒有趕上麥芽郎的腳步,看着霧色朦朦的山巒,内心莫名湧起一陣責怪的失落,或許,在那會幼稚的心中,這種沒被滿足的渴望,着實讓人心痛,我蔫蔫的把錢還給了伯公,伯公看我不悅的表情,說明天來了再給我買,可這一等,就變成了陰陽兩隔。想必那時的他已經十分孱弱了,每天都躺在床上,陷入寂寞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