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正柔放下手去,她斜眼看着對方:“再怎麼年少,也已經嫁進侯府三載有餘了。她平日看着收斂了性子,這幾日反倒躁了起來。”
杏兒給主子揉着手,安撫主子道:“世子這幾日不在府中,世子夫人難免多了幾分怨怼之氣,夫人自然不能和小輩一般見識。”
阮正柔皺起的眉頭舒緩了些,她也轉了話頭:“說到世子,也不知這孩子最近如何……”
“夫人無需擔憂,咱們世子和莫家小娘子處得好着呢。”杏兒早就打聽過了。
阮正柔這才欣慰地點了點頭。
她為兒子迎娶祝月盈不過是權宜之計,為了給侯府賺取一個知恩圖報的美名與錢财。現下兒子眼看着已至弱冠,自然要娶一位身份高貴的妻室幫襯才好。
阮正柔千挑萬選才挑中了禮部尚書家的孫女,此時聽得兒子與對方感情甚笃,也放下心來。
現在侯府需要的,是讓祝月盈從世子夫人的位置上下來,可她這三年間的确是足夠恭謹,甯順侯府也無緣無故休妻或和離。
阮正柔凝神思索着,倏爾間便有一個計策躍上心頭。
甯順侯府外。
祝月盈出府便坐上馬車,阿兄與她約定的地點是個酒樓,離甯順侯府所在還有一段距離。
車子轉了兩個彎行至平甯城最寬闊的赤烏大街上,颠簸明顯少了許多,也讓祝月盈松了口氣。
她甚至有餘裕跟身側的小滿說笑:“說不定,現在阮夫人正在埋怨我不夠聽話呢?”
小滿的思維還沒轉過彎來,谷雨便無奈道:“娘子這話幸好是跟我們兩個說的。”
“娘子平日已經很聽阮夫人的話了呀,”小滿有些疑惑,“小滿也不知道為什麼阮夫人不想讓娘子見大郎君。”
祝月盈表面上風輕雲淡:“誰知道,許是祝家身份擺在這裡,嫌他丢份罷。”
她上一世自诩行事全部按照甯順侯府的心意來,卻也沒有改變他們趁着自己還病着就續娶的活喪事。
祝月盈歎了口氣,甯順侯府想讓禮部尚書家的娘子當世子夫人,所以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礙他們的眼。
左右扭轉不了他們的想法,那還不如在尋機和離前活得恣意些。
正開解着自己,車簾外傳來勒停馬的聲響,祝月盈婉拒了小滿拿來的帷帽,自己挑開車簾下了車。
她來得比阿兄約定的時辰早些,卻瞧見祝家的小厮早就候在二樓的包廂外了。
祝月盈在娘家時就識得他們,此時也笑着同他們打了招呼才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青年男子的面孔,祝時安比祝月盈大了四歲,他身上還帶着一股書生氣,一襲黑衫卻也不顯郁色,反倒襯得他皮膚白皙。
祝時安像是沒想到她來得如此之快,此時正望着妹妹的面容怔怔出神。
祝月盈覺得他的眸中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時不解:“阿兄?”
祝時安這才反應過來,他連忙站起來撫平自己衣擺的褶皺,從桌後繞出來給對方拉開椅子。
祝月盈覺得今日阿兄的表現着實反常,她帶着審視的目光緩緩坐下,又看到祝時安走回去時毛毛躁躁地撞到了桌角。
她下意識扶額,看來對方還是自己印象中那個呆愣的兄長。
祝時安吃痛:“嘶——”
“多大年紀了,怎得走路看路都能忘記,”祝月盈的語氣有些無奈,“阿兄在想什麼,魂不守舍的。”
祝時安不出聲時像極了彬彬有禮的世家公子,這也正是二人父母想看到的結果。
但他一開口就裝不下去了:“不是,小妹咱倆這麼久沒見面了你怎麼上來就笑話我啊!”
祝月盈給對方倒了杯熱茶,聽罷這話,她反手就撚了姜末進去。
祝時安怒了:“祝月盈——!”
“行了行了,”罪魁禍首把自己的那杯換給對方,她笑意盈盈,“阿兄這麼大的火氣,可得用茶消消。”
祝時安非常沒有風度仰頭一口悶了,他握着手中的空盞,目光複雜地看了對面的人一眼又一眼。
正當祝月盈以為對方又有什麼事的時候,祝時安隻是再次望向自己手中瓷器,看着其中的倒影舒了口氣。
許是因為他正低着頭的緣故,祝時安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好久未曾見過小妹了啊。”
祝月盈憶起上一世的景象,元甯十二年後自己便不怎麼出侯府,那時的祝時安在外做官,便愈發顧及不上,隻是每季都托人送了補品來。
元甯十四年的冬天,她也隻是傳了嫂嫂來,想着身體好些再回祝家,可她就此離世。
終究還是沒有了機會。
祝月盈理所當然認為,祝時安此時說的是元甯十年的二人已經幾個月未見,但她也不免生了惆怅之情。
對阿兄來說是幾個月,對自己而言,卻是三年暫作慰藉的見信如晤。
于是祝月盈也緩緩展露了一個笑容,她的語氣帶了幾絲歎惋:“的确是……許久未見。”
祝時安聽到小妹如此說,并不作回應。
他隻是狠狠捏緊了手中的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