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愧是上一世能以農家子身份一躍成為天子近臣的人,祝月盈心想。
她突然察覺自己悄悄看着對方出神了許久,心底暗罵自己的失禮,又将視線轉回到手中的書上。
書側空白處有用極細的筆尖寫就的批注,哪怕是如此小的字,寫字之人都将其寫得工整。
祝月盈的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是自家阿兄能幹出來的事。
她看着這熟悉的字迹,默念着寫字之人所批注的話,感覺就像是通過遺留的文字與不知誰人隔空對話一般欣喜。
司有桐此時抱着書站到二人身前,他不舍地把文章交給祝月盈,自己背着手開始背誦其中的内容。
祝月盈看着書上的文字,聽着司有桐一字不差的背誦,點了點頭。
待到他背誦完畢,祝月盈依舊誇贊了幾句:“這篇文章很長呢,桐兒能一字不差背誦下來,想必費了不少功夫,辛苦了。”
“這篇文章其中有許多生僻典故,桐兒都知道它們是什麼意思麼?”
司有桐立馬應聲:“嗯!”
他指了指自己的書:“我學過一次還記不住的典故,夫子都幫我在書上寫了下來,我背誦的時候天天看天天看,現在已經都記住了!”
祝月盈笑着向步九思道謝:“難為步夫子這麼寵着這孩子,怕是要浪費不少心力。”
“分内之事。”
步九思淺淺笑着,他合上手中書卷:“為桐兒講解的過程,也是我自己溫習的過程,不算浪費時間。”
祝月盈下意識看着司有桐書本上的注釋,字迹工整拘謹又稍顯稚嫩的當然是桐兒寫就,而剩下那些明顯清隽一些的嘛……诶?
祝月盈仔細看了看,她眉頭微蹙,又攤開自己帶來的那本書,發覺二者竟十分相似。
步九思注意到對方的停頓,他的笑意漸漸淡去:“祝夫人,是某的注釋有什麼不妥麼?”
“非也……”祝月盈思來想去,将從阿兄書房借來的書展示在步九思面前,“步夫子可識得其上的字迹?”
她雙手攤開,書冊靜靜躺在此處。祝月盈袖子随動作滑落,露出一節皓腕,金镯玉镯相擊發出一聲脆響,惹得步九思的視線不禁稍稍偏轉。
他頃刻間轉回視線,欲蓋彌彰輕咳一聲:“嗯,字迹着實熟悉,就像是出自某之手一般。”
步九思掃視一眼便不再看,他看向祝月盈的發頂,烈日将他的影子映照到足以遮蔽祝月盈身形的地步,她的頭頂卻還有幾絲碎發沾染點點陽光。
“不知祝夫人是在何處尋到這本書的?”
祝月盈擡眸撞入步九思的瞳中:“是我阿兄書房中所藏。”
二人之間的距離有些近,祝月盈才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步九思便側身走回桌案旁,整理着自己的筆墨。
他過了一會才失笑回答道:“某的《中庸》的确在祝夫人手中。”
步九思手中拿着一冊書,赫然是與祝月盈手中相同的封面,其上的字迹卻是祝時安的。
“祝郎君曾與某一同溫習,想來是那日拿錯了。今日平白讓祝夫人困惑,是某的不是。”
他語氣中飽含歉意,禮貌而不親昵。
祝月盈将二人手中的書調換過來,她笑了一下:“沒事。步郎君與家兄有來往,書冊又大體相似,拿錯也是情理之中,無需道歉。”
不同的書冊上還微微染着各自房中的熏香氣,祝月盈将祝時安的書小心收好,摸了摸司有桐的頭。
她語氣溫和:“步夫子的字迹工整清隽,桐兒也要多多努力哦。”
司有桐雙手抱着自己的書,他用力點點頭:“我知道的,母親!”
“今日便到這裡吧,”祝月盈轉身和步九思道别,“步夫子陪着我和桐兒溫習了一天,着實辛苦,早些歇息。”
步九思欠身行禮:“祝夫人也是。”
祝月盈推着司有桐往院門處走去,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站定回眸。
步九思依舊望着她,他眸中露出些許不解。
“對了,步夫子,”祝月盈委婉提醒道,“我瞧那書中批注甚多,翻閱痕迹明顯,步夫子應也是學識紮實之人。”
“秋闱将近,步夫子也要努力呀。”
她思及上一世步九思科舉的失敗,準備先賣一個人情:“若是步郎君在秋闱上有什麼不方便,祝家都願意為步郎君提供方便。”
步九思眸色漸暖,他鄭重點頭:“多謝祝夫人與貴府好意。”
“希望祝夫人與貴府也能諸事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