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九思的眸光更加溫和:“方才路過桐兒的院子,見侍從們都站在門外,出于好奇一探究竟。”
司有桐此時站在祝月盈的身旁,他探出一個腦袋:“夫子。”
步九思被二人迎了進去,他先安撫司有桐道:“的确如祝夫人方才所說,桐兒所學的知識都掌握得很好,夫子感到很滿意。”
司有桐終于卸了惴惴不安的模樣,他用力點了點頭,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高興:“嗯!”
步九思笑笑,他轉眸看向祝月盈:“這話,我若是同夫人談起,便是失禮了。”
他看向祝月盈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飾的認真,看得後者微微一愣。
祝月盈下意識避開了與他對視,按理來說,她雖沒見過上一世的步九思,但從侯府衆人的隻言片語中,也能拼湊出這位天子近臣的模樣。
小滿講,聽說步舍人是個笑面虎,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對誰都笑呵呵,背地裡做的那些事一個比一個狠。啧啧,怪不得世子讨厭他。
如果是這樣,那步九思竟然在自己一個外人面前表露出真實的情緒,是此時功夫還不到家?還是他故意以退為進?
為了自己脫離侯府後祝家仍有依靠,祝月盈這才想要在步九思起勢前拉攏一二。但這不代表與未來的權臣關系過密是一件好事。
祝月盈眼睫輕顫,她模棱兩可回答道:“步夫子說笑了。桐兒才是今天的主角,我不過是看着他複習而已。”
步九思沒有勉強:“此言在理。”
二人客套一番,祝月盈就提出告辭。
司有桐從椅子上跳下來,他牽着母親的袖子往外走,同時讓院中的侍從們都回來。
步九思也站起身,他想要攙住祝月盈,又在觸碰到對方袖子時收回了手。
不能失禮。
司有桐此時朝他說道:“步夫子,今日的課業……”
“那個、可不可以推到明天呀?”
他不好意思地揉揉泛紅的鼻子,一看就是小孩子想要逃課的模樣。
步九思無奈輕笑:“下不為例。”
“好哦!”司有桐高興起來,他拉着祝月盈的袖子晃着,“母親今天也不用再費心桐兒的背誦了,母親要好好休息!”
“小機靈鬼,”祝月盈笑着點了點他的鼻尖,“倒知道從你步夫子那兒借花獻佛。”
母子二人說說笑笑走到院門口,步九思落後幾步,他停駐在院中,側目和司有桐身邊的小厮交代:“今日課業暫停,某便先回去了。”
小厮殷勤應聲:“好,好,步夫子慢走!”
步九思同衆人告别,他孤身一人走在回院的路上,秋陽依舊照在他身後,額發遮掩間,他眸中的冷意也無聲融進身前的陰影中。
回到自己的房内,書桌上是他從步家匆忙帶來的書,擺得整整齊齊。
步九思将祝月盈還給自己的那本《中庸》放進其中,而後定定地凝視着書冊,久久不語。
今日經曆的種種不斷在他腦中閃回。他的手緊握又松開,像是在做什麼非常重要的選擇。
戰戰兢兢的桐兒,咄咄逼人的侯夫人,低三下四的自己。
……以及,安靜承受一切指責謾罵的祝月盈。
許多細節在步九思的記憶中被重新翻找出來,他宛如自虐般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着。
祝月盈解釋後垂下的眸,她掩藏在袖中攥緊的手,語氣中淡淡的心死與嘲弄。
可她在自己和司有桐面前,又總是微微笑着,溫和與欣慰被她含在眸中,就像是早就料定二人與侯府不同的品性與未來。
步九思站定在自己的書冊前,他愈發控制不住自己翻湧的心緒。
他阖眸,将紛亂的記憶盡數歸整,再睜眼時,瞳中的煩亂與猶豫便盡數消弭。
步九思已經在這一瞬間下定了決心。
書冊被主人快速翻開,在書頁連續碰撞的聲響中,步九思找尋到了那個東西。
一封信箋正夾在不知哪冊書中,其上有啟封的痕迹,可見步九思早就看過此信。
這封信是前日步九思看書時發現的。
他曾旁敲側擊過附近的侍從,并沒有人看到他的屋被人進過。步九思向來謹慎,他出門時會反鎖房屋并記下房中諸物的擺放,但他也沒發現被動過的痕迹。
他隻能拆開這封信。
信中落款隻寫了年月日,寫信之人卻對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并誠懇地希望他能就某事給予自己建議。
步九思昨日并沒有動筆,他将信原封不動放了回去,今日再看時,信果然又被人動過了,像是在檢查他是否寫好了回信。
畢竟信中說,回信隻需要與這封信放在一起便可,他自有辦法拿到。
盡管寫信之人身份神秘莫測,但步九思重新展開信紙,他細細看着上一世自己熟悉無比的字迹,心中流露些許懷念之情。
他認出來了,這是一封來自大甯陛下越定還的親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