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祝月盈的臉頰,道出實話:“先前隻想着侯府念着咱家的恩情,算是一個好歸宿,匆匆忙忙就把你嫁過去了。”
“現在想想,着實是魯莽輕率。”
說起這個,程臨微一想到上一世女兒生生被侯府磋磨死的模樣,心中自責更甚。
她用無名指輕拭眼角淚花:“阿盈婚姻不順,我這不也想着,若是你先前心中有喜歡的郎君,這次定要聽聽阿盈的意見。”
祝月盈知道和離之事讓母親心中壓力很大,她給對方順背安撫着:“沒事,當初嫁去侯府,那也是我親自點了頭的,不能怪阿娘。”
十七歲的自己實在是太過遙遠了,對于擁有上一世記憶的祝月盈而言,那已經是記不起來的過往。
當時的自己考慮事情太片面,隻能想到這樁婚事可以讓祝家在平甯站穩腳跟,卻忽略了人品在婚事之中的影響,也沒想到會把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
程臨微恨恨道:“侯府算個什麼東西,敢這麼對待我的阿盈。”
她握着女兒的手:“阿盈,若你還想選婿,這次我們一定選個比世子好千百倍的。”
祝月盈失笑:“甯順侯府可是從五品的門第,咱不過一低賤商戶,哪有這麼簡單。”
“不過……”她想起和步九思的交談,“這事倒也不急。”
“且不說我剛和離,現在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思。說不準等明年春闱放榜後,能挑選的人家又多了些。”
程臨微頓悟:“也對,你阿兄若是能順利入仕,他總會有合适的同僚的,到時候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讓你阿兄幫忙牽個線。”
祝月盈無奈笑着:“所以,阿娘眼下不用考慮這些事情。”
她換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難道兒在家中礙娘親的眼麼?阿娘竟然要在兒回家的第一天就商量把兒嫁出去。”
程臨微雙手搓揉着祝月盈的臉頰:“淨會說這些不着調的話,是要把你娘我心疼死才作罷嗎?”
她補充道:“阿盈要是想招上門女婿,就憑你阿耶的人脈,那也是手到擒來。”
“或者在家裡一直待着也無所謂,我可專門看了大甯律法,你阿兄的子嗣還必須贍養你這位姑奶奶呢。”
祝月盈神色輕松:“所以說,我根本就不着急嘛。三年不曾歸家,我還要先好好享受一番。”
程臨微點了點她的鼻尖:“油嘴滑舌。”
“對了,”她起身欲走,“阿盈真的不吃晚膳了?今兒廚房做了雞絲粥。”
祝月盈搖搖頭,她三兩下把鞋子蹬掉,窩在床上:“不了,昨兒在官署熬了一夜,我要早些睡下。”
“也好。”
程臨微幫她掖好被角:“那我吩咐侍從們在外面守着,你自個兒把燈吹了啊。”
祝月盈點點頭,她方才說的是實話,現在的她困倦極了。
祝家主廳,祝持德和祝時安早就坐在飯桌前,父子二人都在等待程臨微上桌,這是祝家的規矩,一家人一起上桌才能動筷。
但是,程臨微去而複返,身邊還是沒有祝月盈的身影。
祝時安能理解,隻是有些感慨:“小妹昨夜受了驚吓,又忙活到今晨,下午還去書院找我,應該已經歇下了吧。”
程臨微點點頭,她拿起筷子:“她看着就困了,我便讓她先睡。”
許是父子二人的目光太過灼灼,程臨微很快概括着自己和女兒的談話:“阿盈現在還沒什麼想法,她說要在家裡住着,我當然要同意咯。”
她斜了一眼祝時安:“兒啊,你以後入仕多注意些周圍,若是你妹妹開口了,記得給她牽線。”
祝時安覺得母親想得有點早了:“阿娘,我這還不能保證自己能入仕呢……”
可惜這話底氣不足,反倒像是托詞了。
祝持德無所謂:“府中又不是養不起姑奶奶,阿盈不願意嫁,就留在祝家當大娘子,以後說不定還能從時安手裡順個诰命回來,同樣威風。”
祝時安聽着耶娘三言兩語把妹妹的未來都拴在自己身上,他唯唯諾諾:“我真不一定能考上……”
程臨微笑着給他夾了一筷子雞絲:“我和你阿耶當然是說着玩的。時安你還年輕,考不上就下一次,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不過阿盈最近肯定得我們多照顧些,免得這孩子什麼都不說,全憋在心裡,憋出病來。”
祝時安聞言歎氣,他依然記得,上一世也是家人坐在桌案前,唯獨缺了祝月盈。
那時祝家沒有什麼餘财,他隻能和妻子做了一大鍋白粥,其實做什麼無所謂,他們全都食不下咽。
而現在,面前依然是粥,但粥裡打了蛋黃和雞絲,家人們說說笑笑,胃口也很好,氣氛煥然一新。
他心有所感,先為自己斟上了清酒:“今日,理應祝賀。”
祝持德和程臨微也安靜下來,二人心中感觸甚多,漸漸柔和了神色。
清酒被斟入三人杯中,衆人輕輕一碰,昭示着将上一世的記憶正式落鎖封存。
“這輩子小妹已經活下來了,”祝時安輕聲道,“再往後,我們都要好好的。”
“嗯,一定都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