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所照眼角都湧了淚花,他怒目而視:“祝月盈!你大膽!”
說話間扯到了臉,這又讓司所照小聲吸着冷氣,露出無比痛苦的表情。
祝月盈拍了拍手,面上雲淡風輕:“世子不如先想想,你們到底是第幾次想要我的命了?”
司所照想起侯府有毒的雞湯,悻悻嘟囔着不敢回話。
祝月盈湊近,她恨恨道:“司所照,想想你們是怎麼對我的。我這連報複都談不上,你認為呢?”
而後她撤步,微笑道:“世子不必如此懊惱,有什麼話都可以和武侯說。”
司所照讀懂祝月盈眼神中的暗示,他若是把這件事說出去了,她就把雞湯的證據也呈上去。
祝時安擋住武侯投過來的視線:“世子對自己臉上的蚊蟲還真是下手重。”
谷雨和暗衛們提供給武侯的證據很全面,司所照也并未出言反駁,加之以這其中還牽扯到了陛下重視的步九思,幾位武侯商議片刻便放祝家兄妹走了。
谷雨自告奮勇跟從武侯一起回去,她和祝月盈說:“娘子,總要有人盯着世子不要亂說。”
祝月盈也想去,又被祝時安和谷雨一同勸了回來:“娘子還是先回府避避風頭為上。”
她無奈,隻好讓幾名暗衛跟從谷雨,這才願意和祝時安一起回家。
祝時安的小厮牽了多餘的馬出來,兄妹二人翻身上馬,順着赤烏大街慢慢回坊。
秋風吹動夜色,祝月盈松開缰繩展開雙臂:“好久沒有騎過馬了。”
祝時安轉頭去看她:“小妹,你今兒可做得不好。”
“我知道今天有點任性,”祝月盈阖眸感受晚風,“不過今兒實在是窩火,這一耳光想打很久了。阿兄就原諒我吧。”
祝時安撓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阿盈你怎麼不多來幾下?”
祝月盈突然睜眼:“啊?”
祝時安恨鐵不成鋼:“今兒時機實在是妙,就算事後武侯要追究,那也是他司所照有錯在先,賠點錢說幾句軟話也就過去了。”
“好不容易有抽他的機會,我看小妹還是太過克制。”
祝月盈重新握緊了缰繩,她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算完全沒解氣,畢竟打多了手疼,阿兄理解一下。”
祝時安當然不會信。
他知道小妹隻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所以也糊弄過去:“那好,先放那小子一馬,等下次有機會再說。”
翌日。
一大清早,祝月盈就被不速之客吵醒:“小滿,是誰這個時辰來找我?”
小滿熟練地給主子套衣服:“說來也是娘子的老熟人,棠梨姑娘。”
祝月盈睜開自己惺忪的睡眼,想了一會才憶起這人是誰。
“甯順侯府過來做什麼?”祝月盈翻身坐起,“當初耶娘去搬嫁妝時都不知道搭把手送過來,現在想起來上門了?”
她昨夜把司所照送到了武侯手中,想來是阮正柔見兒子遲遲不歸,于是順着打探到的消息找了過來。
棠梨在外等了許久,這才等到姗姗來遲的祝月盈。
她下意識想要擺譜,突然又想到祝月盈已經不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了,隻好擠出笑容:“祝娘子。”
“嗯。”祝月盈神色淡淡,“棠梨姑娘,稀客啊,不知是因為何事來尋我?”
棠梨聽出祝月盈話中的諷刺,她讪讪笑着:“祝娘子這是說得哪裡話。”
今日棠梨的來意很簡單:“祝娘子,聽說昨夜世子與祝娘子起了沖突?”
“沖突?”祝月盈冷笑,“棠梨姑娘這話屬實好笑。原來在姑娘眼中,買兇殺人不過隻是小沖突罷了。”
棠梨的笑容僵在臉上:“祝娘子……”
祝月盈擡手:“這裡也沒有旁人,我就直說了吧。”
“甯順侯世子買兇殺人,我已經将此事完完整整告訴了武侯。甯順侯府若是有什麼想法,不應該來找我,而是應該去找武侯,棠梨姑娘覺得呢?”
棠梨冷了臉,她徹底裝不下去了:“祝月盈,你現在可真是威風啊。”
祝月盈颔首:“那還是比不得幾次三番要殺我的侯府。”
棠梨不管她的嘲諷:“祝娘子,我也直說了。阮夫人已經知道了世子被武侯抓走這件事,今兒我來祝府,就是想在祝娘子口中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
“祝娘子究竟如何才願意放過侯府?”
棠梨補充道:“當然,祝娘子也可以直接把我趕出去。但祝娘子可别忘了,你自己光腳不怕穿鞋,祝大郎君可還在秘書省當值呢。”
“而且你父母昨晚也沒回來吧?祝娘子不如猜猜,究竟是什麼事絆住了他們的手腳?”
司所善父母殘存的那些人脈,用以打壓一個沒有勢力的商戶,可謂十拿九穩。
祝月盈像是被她的話唬住,她的語氣松動了些:“阮夫人的想法是什麼?”
棠梨心中松了口氣:“祝娘子如果願意配合,那麼一切好說。”
“阮夫人也不為難娘子,武侯這件事祝娘子就不要摻和了,同時,祝娘子最好也不要和莫小娘子往來。”
祝月盈好奇:“不要和莫小娘子往來?”
“對,”棠梨終于找回了點氣勢,“祝娘子既然已經和侯府恩斷義絕,那就不要礙了世子的好事。”
祝月盈心裡隻覺得好笑。
不過想到此時仍沒有回到平甯的耶娘,還有這幾日總被同僚針對的阿兄……
“若我能做到這些,阮夫人果真會收手?”
棠梨點頭:“阮夫人不是背信之人。”
祝月盈思忖:“但畢竟祝家比不上侯府,我想和阮夫人簽個字據。”
“一式兩份,兩府各留。”祝月盈笑道,“如此,阮夫人能放心,我也能放心。”
棠梨猶豫:“這……”
祝月盈慢悠悠地抛出更優裕的條件:“隻要阮夫人和我立字據,保證不再為難祝家,我便離開平甯,這段時間絕不出現在你們面前。世子可以安心去追求一切。”
棠梨咬着牙應下:“好!祝娘子也要保證,至少在小年前都不能回平甯。”
三個月的時間,應該足以讓司所照把莫為莺娶回家,也足以讓世子升官了。
棠梨回去與阮夫人言說此事,直至祝時安都下了值,兩邊才簽下了字據。
等到甯順侯府的人走了,祝時安這才湊到妹妹身邊:“阿盈?你和這些人有什麼好說的?”
“沒事,簽了個小字據罷了。”
祝月盈把筆墨收起來,沒讓祝時安看到字據上的具體内容:“無非是我昨兒把司所照送到武侯手裡,甯順侯府急了呗。司所照現在還沒出來呢。”
祝時安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他沒有再提:“好,小妹開心就好。最近西市那裡有不少官員在,許是陛下準備重開西市了,小妹有沒有什麼想法?”
“西市啊……”
祝月盈立馬開始回憶西市中正在售賣的地契,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再說吧。我最近可能要離開平甯一趟。”
祝時安突然緊張起來:“為什麼?離開平甯去哪裡?跟誰一起走?”
“哎,安心,”祝月盈拍拍兄長的肩膀,“我的那家首飾鋪不是一直進不來貨嘛,剛好聽說沽海縣臨海,風景不錯,我想順便去玩一玩。”
“而且甯順侯府一直在平甯,我想先離開一段時間。”
祝時安想到桃香和司所照兩次買兇殺人,勸解的話已經遞到唇邊,但還是都沒說出口。
他想到上一世妹妹那骨瘦如柴的模樣,喉結上下滾動幾次,聲音悶悶:“……好。”
“阿盈想做什麼便做吧。為兄給你多帶點人,出去好好放松一趟。”
祝月盈無奈:“阿兄,你這說得怎麼跟我出去就不回來一樣。”
“不過出去玩玩而已,安心啦。”
兄妹二人一起用了晚膳,吃到一半,祝持德和程臨微也終于回到了家中。
此時祝月盈已經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歇息,隻有祝時安抱着碗猛地站起身:“阿耶阿娘。”
“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能把耶娘拖了兩天?”
祝持德的臉色不太好看,程臨微也面如寒霜:“甯順侯府。”
“侯府給祝府的商隊找了許多麻煩,這一趟賠了不少。”
程臨微手中緊緊握着算盤,冷笑:“而且侯府找的人也放下狠話,祝家以後别想再走商隊了。”
祝時安咬牙:“該死。”
祝持德此時才出言:“這次,我和你娘出去清點,也被侯府找來的人拖住了腳步,總有人在商隊停駐的倉庫旁騷擾,今兒中午才突然全部退去。”
“今天中午麼……”
祝時安神色凝重:“我下值回家時,恰好看到甯順侯府的人從府中出來。是來找小妹的。”
“小妹還和他們不知道寫了什麼東西,”祝時安心中的猜測成真,“今兒我也沒有被拖着不讓下值,是小妹讓他們收手的。”
程臨微心疼:“阿盈她總是這樣。所有事都拾到自己心裡,全擔在自己身上。”
祝時安補充:“方才小妹和我說,她最近要離開平甯一趟。現在想來,這就是對甯順侯府的示弱。”
祝持德歎了口氣:“想到甯順侯府最近給祝府找的麻煩,阿盈離開一段時間也好。”
“恰巧最近商隊也出不去,我讓那些護衛都護着阿盈出遊。”
祝時安颔首:“小妹不願意和我們說,也隻能這樣了。”
而此時正惹得家人們心疼到無以複加的祝月盈,心情卻不錯。
與家人設想的默默承受一切壓力被迫向侯府低頭的落寞模樣不同,祝月盈剛收到谷雨帶來的信箋。
“從武侯那裡回來的路上遇到的,”谷雨掏出信,“步郎君身邊的侍從送過來的,點名要給娘子。”
祝月盈接過信箋,她拿着剪子小心拆開,盡管還未看到内容,但她的嘴角已經不受控制地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