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臨微看到二人的小動作,不禁笑道:“阿盈的臉皮怎麼變薄了?”
之前和司所照在一起時,祝月盈也常常在人前與他假裝親密。
然而現在,她親密的對象換了一個,感受卻是如此不同。
祝月盈暗暗想着,或許這是因為自己的感情不同吧。
對司所照是公事公辦,心知肚明隻是逢場作戲;而面對步九思,她能感受到對方的情意,也能感受到心尖的絲絲竊喜。
她真的很喜歡步九思。
祝月盈悄悄握了握身側之人的手,朝衆人燦爛笑着:“這才新婚第一天,阿娘就别打趣我了吧。”
步自芳也附和:“阿盈這麼好的孩子,九思你也别總冷着個臉,不怕把人家吓着。”
步九思無奈:“阿娘說得是。”
祝持德去下廚去了,幾人在飯前閑聊着。
等一頓飯吃完,二人才提出告辭。
步自芳早就定好了要在大甯遊玩的計劃,見二人成婚後便也啟程離開平甯。
程臨微看着女兒女婿并肩的身影,也和祝持德感慨道:“阿盈現在看起來真的和之前大不一樣。”
她嫁進甯順侯府時,司所照也礙于禮數曾陪她回過門。
可那時的二人彼此隻是假裝恩愛,程臨微表面不顯,但她當然能感受到,女兒其實和世子也沒有什麼感情。
現在,祝月盈看向步九思的目光中盈滿點點拙劣掩飾着的情誼。
而祝月盈的一舉一動,也總是牽着步九思的視線。那一點點身體的傾向,手上下意識的動作總騙不了人。
程臨微歎了口氣。不管如何,隻要孩子幸福就好。
東市。
祝月盈拉着身邊人進了東市,她新婚第一日,總要給鋪子裡的夥計們沾沾喜氣。
發紅包喜糖的工作當然又落到了小滿身上,看着主子恩恩愛愛的模樣,小滿偷笑着也拉走了谷雨,把空間都留給二人。
祝月盈搖了搖頭:“這孩子。”
步九思俯身,他像是把人擁進自己懷中一般:“既然都這樣了,那麼……”
祝月盈一個激靈,她抽出手抱臂看着他:“不可以。”
步九思被拒絕了并不惱,他隻勾唇笑着,似乎别有深意。
祝月盈假裝看不見,她挽着對方的手走在自己的鋪子中。
掌櫃夥計們見到她都笑眯眯的:“問大娘子安!問步舍人安!百年好合啊!”
藥鋪的掌櫃更是感慨萬千:“想當年,步舍人還在咱們鋪子裡幫工呢,那時候看步舍人就非池中之物,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大娘子和步舍人百年好合!”
祝月盈也總是笑着應下:“借你們吉言!”
步九思站定在她身後半步,并不突出自己,隻以一個全然回護的姿勢陪她逛完所有鋪子。
最後一站當然是祝月盈耗費心力一點點開起來的首飾鋪。
她才領着步九思踏進門檻,就見柳開眉開眼笑迎上來:“主子來啦!店裡夥計們早就等不及了!”
祝月盈笑着打趣:“怎得?都想來看看我的新相公?”
李有有也抱着算盤從後院跑了出來:“主子!大家得知主子成親,前天選了一晚上的首飾,昨兒又專門讓匠人加急調整了一下。”
祝月盈熟練地摸着小姑娘的頭:“你也長高了不少。”
李有有紅了臉:“主子,我已經及笄了……”
那邊,柳開已經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禮物。
這是一套南紅頭面,成色極好,祝月盈先前在店裡留意過很多次,也不知最後會是哪位夫人小姐将其買下。
步九思替她接過,又把首飾展示在她面前。
祝月盈眨了眨眼,有些訝異:“你們竟然知道我喜歡……”
柳開坦然笑着:“還是店裡的小劉和李娘子細心,他們都說看主子好像喜歡這套頭面,經常在它面前停留。”
“這都是店裡夥計們湊錢買的,大頭是我問大郎君借的,主子放心吧,進賬絕對不會虧。”
祝月盈心下感動,她失笑:“鋪子規矩如此,但我也有喜錢要送給諸位。”
“鋪子已經開了快一年了,希望明年收成更好,争取做成東市最有名的首飾鋪!”
小滿和谷雨把紅包分發下去,步九思敏銳地察覺到,祝月盈給這家鋪子包的銀子要多一些。
他心生好奇,便低聲發問:“阿盈,我感覺……你對他們的态度很不一樣。”
“是啊。”祝月盈擡手輕撫他的臉,“這家鋪子在我心中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這是她和離後開的鋪子,同樣,這也是她不靠耶娘,從頭到尾全部由自己親自經手負責的鋪子。
步九思垂眸:“若是不方便,就不要說了。”
祝月盈微笑:“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這家鋪子不是祝家送給我的,也不是借着侯府世子夫人的名頭開起來的,它完全屬于我自己。從談地契開始,每一點東西都是我把的關。”
祝月盈看起來也很自豪:“九思難道沒聽到麼?其他鋪子的人都叫我‘大娘子’,因為那都是耶娘給我托底的人,可這家鋪子不一樣。”
“他們都叫我‘主子’,身契都由我親自簽定。”
步九思能理解她的心情:“阿盈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二人正說着話,突然有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夥計走到祝月盈身邊,輕聲說了什麼,又狀若無事地在鋪子裡幫工。
祝月盈看着步九思眸中的一瞬驚詫,勾了勾他的下颌。
“安縣令的判決已經下來了,”她與他耳語,“禮部侍郎府倒是乖覺,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方才那名夥計正是向祝月盈傳達消息的人,這家首飾鋪表面當然是賣一切平甯見不到的新鮮首飾,可與此同時,鋪子裡的夥計們也都時刻注意着任何新的消息。
剛才關于的安縣令的那句話,當然是從幾位來買首飾的娘子口中總結出來的。
步九思早有耳聞,但今日是第一次得見首飾鋪背後的用處。
他不禁莞爾,阿盈就是這樣的人。她像天上的明月,但從來不會隻在上面挂着等人去挽,而是有着自己的陰晴圓缺。
步九思定了定神,他順着對方提供的消息往下想:“安縣令之事有莫尚書盯着,我們應該趁着安侍郎自顧不暇之際,去找侯府的麻煩。”
祝月盈窩在他懷中,聞言贊同:“新科進士已經為官一年了,司大郎君身為進士出身的高才,也外放了将近一年,應該不日便能回京。”
一段時日後,平甯之外。
今日是司所善啟程回京的日子,他已經在此處當了九個月的縣丞,也到了回京述職的時候。
前縣令和主簿都曾得到過甯順侯府的授意,道是一定要讓司大郎君在這裡幹不下去。他們也的确處處為難司所善,可誰都沒有想到,這位出身高貴的世家公子竟然真的埋頭苦幹了九個月,從未說過任何洩氣話。
而司所善自己,當然也不是一直受氣的軟包子。此處離平甯太遠,侯府又太看不起他,他便向世交的家族寫信,不出幾個月,壓在他頭上的縣令便被調走了。
新來的縣令是個和藹的中年郎君,他對這位新銳縣丞很是滿意。
司所善要走的前幾天,他還在與對方叙話:“司大郎君這樣的出身,能做到這般模樣,着實令人刮目相看。”
被誇贊的人隻是謙虛笑笑:“縣令閣下謬贊了。這一切本就是司某的份内之事,還要多謝縣令閣下這幾個月的提攜。”
縣令笑道:“不足挂齒。說實話,我剛來此地前,就聽說了你的身世。”
“我生怕你是個耐不住性子的纨绔子弟,還為此頭疼了一段時間。然而現在看到司大郎君的所作所為,我着實羞愧。”
縣令拍了拍司所善的肩膀,褒勉之意很明顯:“我已經給吏部的同年送過信了,雖說沒什麼交情,但能多一份縣令的肯定,想來對你的考功也有所幫助吧。憑司大郎君的政績,考功得個‘中上’應當沒有問題。”
司所善行禮:“多謝縣令閣下為所善籌謀!”
他拜别縣令,又去自己借住的那戶農家同他們道别。
司所善不忘叮囑村中衆人:“南頭的那條路是剛鋪不久的,别在上面拉重東西走,這樣那路才能好,等入了冬才不怕摔倒,千萬記住了!”
他道别了村中衆人,背好自己的行禮,牽上一頭驢,緩緩往縣外走着。
在回程的路上,司所善也不禁想着,自己這一年的公務有口皆碑,雖說不敢妄想頭名,但也應該是同年中表現較好的那一批。
他騎在驢上,翻出祝時安給他寄過來的那些信箋。
司所善從這一封封信中拼湊着如今平甯城的現狀,他知道步九思已經高升成起居舍人,知道祝時安最近一直在忙西市相關的事,也知道祝家娘子已經和步九思訂婚了,他還托祝時安送了禮物。
同窗們都在仕途上有所長進,司所善自然也不甘落後。
奈何他家中情況特殊,司所善隻能退而求其次從平甯之外做起,這樣一來,才有繞過侯府獨立開府的可能性。
驢子慢悠悠地走在鄉間小路上,司所善把信箋收好,他擡頭看着初秋的天,不禁笑了。
縣令很認可自己的政績,想必回到平甯之後,自己也能通過考功升遷到一個不錯的官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