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莫為莺乖巧點頭:“但是陛下稱贊祝娘子的次數更多。”
“前些日子北境雪災,聽聞祝娘子還把首飾鋪的盈利拿出來捐了。”
祝月盈思忖了幾息,才想起确有此事。
甯順侯府結案之後,大甯也進入了冬季。誰也沒想到,才不過初冬,北境突然連下了一旬的暴雪,受災民衆數不勝數。
祝月盈便是那時把首飾鋪的進賬調了出來,借着步九思的手,運轉一番給了災區。
她都快忘了:“勞煩莫小娘子還記得此事。”
莫為莺看了看周圍的人,小聲和她說着:“我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前陣子祖父還提到了祝娘子。”
“我祖父是禮部尚書嘛,”莫為莺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祖父聽着風聲,或許年後祝娘子會有意外之喜。”
祝月盈了然,或許陛下曾與他們商議過還如何賞賜自己。
但她并沒有太在意:“先前瀝水縣水患時,陛下已經将親筆賞給我了,我自然不是為了名利捐銀子。”
莫為莺歎氣:“所以我才說,我還遠遠不及祝娘子嘛。”
祝娘子是陛下稱贊過的心懷大義之人。
她這種隻占着勳貴之女身份的人,離她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不過,莫為莺暗暗下定決心,自己以後一定會努力離祝娘子更近一些的,一定會的!
二人的談話結束,祝月盈重新看向前面的人。
邢觀止轉過年來還要參加春闱,她年前可在家中悶了許久,今日好不容易出來,看起來輕松活潑極了。
祝時安默默陪在她身邊,負責出錢和拎東西,他總是下意識看向對方。
祝月盈在心中感慨,也不知什麼時候,兄長竟然和邢小娘子的關系這麼密切了。
果然,在自己忙着和九思膩歪的時候,在二人做局扳倒侯府的時候,自己的親人與友人也在好好發展自己的事,也在經曆屬于自己的喜怒哀樂呀。
視線之外的一切都在照常前進着,祝月盈并不讨厭這種感覺。
時間在飛雪中度過了年關,轉眼便是元甯十三年開春。
春暖花開的季節,祝月盈坐在首飾鋪的櫃台處,正看着外面飄散的柳絮發呆。
清晨時候,春寒料峭,柳開看着主子這般,不禁多關心了幾句:“主子可是在為了鋪子發愁?”
“沒有。”祝月盈回神,“我隻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之前和你簽身契找鋪子的日子好像還在昨天,一晃眼就是兩年過去了。”
柳開聞言也感慨萬分:“誰說不是呢?當時小人的身契還在老爺名下,鋪子也好幾個月入不敷出,還是主子相信我的能力,我才有了今日。”
祝月盈查完了這個月的賬:“鋪子進賬水漲船高,也多虧了你和夥計們。”
柳開接過賬本,他笑道:“李娘子做事也是個讓人放心的。”
祝月盈颔首同意,她指尖輕撫自己的算盤,下意識撥弄着算珠。
這把算盤還是步九思送她的那把,金屬邊框随着使用而漸漸有了磕碰,祝月盈摸着上面時光留下的痕迹,垂眸蓦地笑了。
原來,自己已經和步九思攜手走過了這麼久了麼?
正感慨着,小滿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娘子!”
她跑進來:“娘子!我們快回去吧!聖旨就要到府上了!”
“聖旨?”祝月盈疑惑,“他最近也沒有事要封賞啊?”
小滿趕緊把主子拽起來:“诶呀,聖旨是直接給娘子的!”
祝月盈有些發懵:“我?”
此時,谷雨也打探消息回來了:“北境雪患後,一直沒有論功行賞。這封聖旨便是給娘子的。”
祝月盈被二人拉回了府,唐掌印早已在此等候:“祝夫人。”
她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稱呼發生了變動,心中對這封聖旨也多了幾分猜測。
步九思剛下大朝會,他身着綠色官袍,與祝月盈并肩站在一起。
二人接旨,果真如祝月盈所想,越定還對她在雪患中的表現進行表彰,并給她封了五品的诰命。
從今以後,旁人便可以稱呼她為“祝夫人”了。
唐掌印走後,祝月盈手中拿着那封聖旨,還是有些驚訝。
步九思從身後抱着她,他的聲音在祝月盈耳邊響起:“五品的诰命,真不錯。”
“這下娘子在外行走時也可以恣意一些了。”
祝月盈被他的氣息弄得發癢,偏頭去看他:“陛下竟然會給我封诰命,我着實未曾想到。”
她一開始甚至有些惶恐,不過很快又想到,既然自己的确給雪患做出了貢獻,那麼這份榮譽自己問心無愧。
祝月盈重新展開聖旨看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步九思的手環着她的腰,聞言收緊了些:“何事?”
“侯府的爵位可是從五品,”她語氣活潑極了,“現在我身上有了正五品的诰命诶。”
祝月盈剛與侯府和離的那段時日,許多人曾嘲笑她跌落泥潭,從好好的官家诰命夫人變成了二婚的商戶女。
然而現在,她重新爬起來,不停向前走,為自己掙到了比甯順侯府還高的品階。
步九思眸光溫柔起來:“是啊,娘子不靠他們,也能活得更好。”
他假意委屈:“現在就連我的品階都比娘子低了……”
實權品階當然不能和虛無缥缈的诰命相比,但祝月盈也樂得順着他的話往下。
“那我豈不是可以指使你了?”
祝月盈含笑道:“明兒你休沐,我們在府裡炖羊肉湯,就這麼定了。”
步九思輕笑:“好,都聽夫人的。”
他的聲音低沉,惹得祝月盈半邊脖頸都發癢,側身就要躲。
步九思環在她腰間的手暗暗用力,祝月盈很快就撲在他的胸膛上,仰頭接受他的吻。
輕風撫過,祝月盈終于偏開了頭。
她的身軀仍舊被步九思圈在懷中,搭在他胸膛上的指尖不自覺使力。
二人之間的氣息糾纏不休,就連周遭的溫度也暖了不少。
步九思将下颌擱在她的頸間,聲音微啞:“我今日還要随太傅進學。”
祝月盈雙頰飛紅未曾散去,但還是拍拍對方聊作安撫。
“太傅閣下德高望重,你跟在他身後學□□是益處。”
步九思抱緊懷中的人,打趣道:“夫人已經坐到了五品的位置上,我自當努力追趕你的腳步。”
他親在祝月盈臉頰:“等我回來。”
祝月盈送他出門,直至那個綠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坊門處,她才重新回到正院。
“他分别時那話說得,就好像好幾天不回來似的……”
祝月盈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和身邊的小滿假意抱怨着。
小滿早就笑得見牙不見眼:“可依小滿看,娘子分明也是這樣想的嘛。”
祝月盈下意識就要反駁:“哪有。”
迎着對方揶揄的眼神,她還是歎了口氣:“好吧,是有點,就一點點。”
小滿接過主子手中的聖旨:“娘子和步舍人感情甚笃,這是件好事呀。娘子不要害羞嘛。”
祝月盈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渾話來,連忙轉移話題:“我現在有了五品诰命,這更是件好事,找人通知耶娘阿兄了沒?”
“谷雨早就去了,”小滿也與有榮焉,“娘子的诰命可是憑自己掙來的銀子封的,比之前那一家施舍的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祝月盈微笑:“是啊。”
然而,還沒等過幾日,又有一個好消息砸進了府裡。
“當真?”祝月盈眸光亮起,“真的是中書舍人?”
谷雨難得笑了:“是的,娘子。”
“大朝會上,陛下親自宣布,将步舍人從起居舍人升至中書舍人。”
祝月盈笑了起來,沒想到,前幾天步九思才說要追上自己,這麼快就真的升官了。
她今日本來要出門找新地契,聞言也不走了,直接候在正院,等待步九思下值歸來。
祝月盈知道,這麼大的好消息,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回來告訴自己的。
如她所料,大朝會後,步九思就穿着新官服匆匆趕回來,他利落地翻身下馬,把祝月盈擁進自己懷中。
绯紅色的官服很是襯他,白馬紅服,使得步九思周身充斥着銳利奪目的朝氣。
“阿盈,”他很少這樣直白笑着,“我不負你所托,成功追上了你。”
祝月盈回抱:“這段時間,你跟在太傅身後學習,天天熬到夜裡掌燈都回不來,勤勉是我們都看在眼裡的。好在苦盡甘來。”
步九思垂眸,的确是苦盡甘來。
他從食不果腹的農家子一步步走到今天,期間經曆過失去一切的上一世,又僥幸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終于在此刻填補了所有遺憾。
祝月盈摸着他的腰間:“你也有銀魚袋了。”
象征五品官員身份的銀魚袋,步九思毫不猶豫解下遞給她:“阿盈喜歡?”
“喜歡。”祝月盈小心觀察着,“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呢。”
她看了一陣,便伸手給他系回腰間。
祝月盈的手幾次觸碰到步九思的腰側,待她系完系帶的那一瞬,便被對方以不容拒絕的力道環住了手腕。
看清對方眸中的渴求之色,祝月盈沒有等待他主動,而是直接環上對方的腰,踮腳阖眸。
她喘息着道:“大婚那日我便同你說過,你穿绯紅色很好看。”
步九思輕笑:“阿盈那時還說,我一定會有機會再次穿上它的。”
“是啊。”
祝月盈牽着他的手坐下:“我說得沒錯吧?”
二人相視一笑,彼此都沒有明說,但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籠罩着二人的前世陰霾,在今天被徹底改寫了。
祝月盈沒有雙手空空地病逝在侯府,步九思沒有因為佞幸而仕途斷絕,祝家人沒有擔上惡名搬離平甯,步自芳也沒有再度自盡。
她活了下來,并重新發揮着自己的經商才幹。
祝月盈與步九思十指相扣,她突然覺得很幸福。
她重來這一世,逃離了吃人的火坑,護住了家人,沒有辜負步九思兩世的情誼,還為自己掙來了榮耀。
在前世的陰影之上,她咬牙站立起來,攜手與至親至愛重新起行。
祝月盈踏着朝陽繼續向前,她将陰影抛在身後,笑着擁抱更加燦爛的前方,沒有再回頭。
至少在這一刻,前塵夙願已然完滿,接下來,就是屬于她自己的全新未來了。
元甯十三年的春天灑下明媚的日光,輕輕落在所有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