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陳老爺是因為寒門的身份遲遲不能升官,隻能龜縮在隴城縣這個小地方,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貌似忠厚的中年人,不知道在暗地裡讓多少官府派下來的縣令含恨而走。陳長把持了幾十年的隴城縣,之前那個不長眼敢挑釁陳長的入流老士人,想要将陳長懲治一番。結果卻讓陳長抓了錯處,直接被送入牢獄中,妻兒悉數喂了狗。
而安定村中,沒人惹得起陳長,除了謝居易!原因無他,謝居易出身豪族,雖然隻是謝氏一族的旁支,但已經足夠狐假虎威了。想到這裡,謝居易難得自嘲一笑,她最想要抛棄的過往,倒是成了傍身的護身符了。
謝居易走到梅嫂子面前,輕撫着她的後背,說:“你以後想要怎麼辦呢?”
以後,以後……梅嫂子腦袋仿佛一下子空洞了,從小到大,她眼中就隻有生她養她的村子,到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鎮子上。她的命好像不是掌握在她自己手中,她的一生過得渾渾噩噩的,都是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以後,她從來沒有考慮過以後的問題,因為能不能活過現在,都是個問題。
她呆呆地,像是蚊子嗡嗡一樣說:“我……我想死……”想到了被賣給陳長後的被虐待至死的悲慘畫面,想到以後可能就隻能僵硬冰冷地在亂葬崗,她稍微大聲了些:“不!不!我想活,我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我還想或者,我還有……我還有……我什麼都沒有,但是我想活着啊!”梅嫂子歇斯底裡地哭,放肆地哭,像發了瘋一樣通過尖叫發洩着自己的情緒。
梅嫂子因為生不出孩子,在鄭二狗子家裡受盡了白眼,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她過得很苦,但是她還是想要活下去。
“那你就等着和離吧!”大晉有和離的先例,雖然和離的婦人并不多。但是謝居易在南逃的時候也經曆過被放棄,所以,她不想放棄任何一個人。
梅嫂子空白的腦子一下子生出了血肉,灰白的世界一下子變得亮色,她瞬間醍醐灌頂,甚至想到了:“陳長怎麼辦?陳長一定會為難娘子的!”
謝居易并不着急,她走到梅嫂子近前,細細上下看了兩眼,看着她帶着病态的瘦削,看着她稍微有些鋒利的眉眼:“車到山前自有路。你不必擔心。我們豆腐作坊也有員工宿舍,你可以搬到安定村來!”
梅嫂子做夢都想要逃出那個噩夢般的地方,但是在地域一樣的人間,她不知道能夠去哪裡,隻能将自己認作塵土,低賤到了骨子裡才能催眠自己活下去。現在,居然有人說她這個弱女人能受到庇護,豆腐作坊也能成為她的家!
聽到這話,梅嫂子恨不得以頭搶地,立馬豎起三根手指放在耳邊發誓:“我,王梅,願今生做謝娘子的仆人償還恩情!”
來豆腐作坊的大多都是女人,王梅的遭遇自然讓她們也兔死狐悲,感傷其類,都對王梅的遭遇同情,誰沒有在婆家受過委屈?王梅隻是衆多女人中的一個,她也會是她們。
……
砰的一聲巨響,随後傳來一聲壓抑的參加,清脆的瓷器從陳長的書房中傳了出來。
二狗子本來就被安定村的衆人打得鼻青臉腫地,現在有添加上了新的傷,捂着頭的右手指縫中露出的眼角青了一片。在幹淨的書房地面上,是一地白瓷碎片。從碎片中也可以窺知瓷器的完美釉色,圓潤的胎底,這碎片的前身一定是價格不菲的上品瓷器。
但是被人砸了眼角差點兒失明的二狗子卻連痛呼都不敢出口,隻是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樣子就知道,這傷肯定不輕。
端坐在正上方的陳長梳着角髻,眉目舒朗,雖然有些下三白,但是三白眼帶來的兇狠被臉上的笑意沖淡,帶着竹制卷梁冠,乍一看,皮膚白皙,仔細一看,白裡透着黃,還洩露出些許黑,原來此人還敷了粉。
看着二狗子疼着站不住的樣子,陳長還保持着臉上淡淡的笑意,關切地問道:“應該算不上疼吧!”
二狗子聽了,高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連忙放手低頭肅然站立,在陳長面前,他可不敢耍什麼心眼子,陳長面具一樣的笑,更是讓他發自内心的恐懼。
陳長面上帶笑,眼神中卻帶着絲毫不掩飾的憎惡,本來他也是看這二狗子的媳婦雖然被摧殘得狠,但還是隐約可見年輕的美人模樣,要過來養幾個月應該就好看些,反正定品大會馬上又要開始了,今年的出氣筒還沒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