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夏緩緩垂下眼眸,繼續說道:“就在那一刻,冬兒驟然間嘔出一口鮮血,那血色的幽深,竟詭異地如同稠墨一般。她的身軀瞬間失去了支撐,向後軟軟倒去。我慌忙上前,緊緊攬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形,雙手緊握着她冰涼的手,心中滿是驚慌與不安。”
“妘義亦是疾步而來,欲以醫術解救。然而,當他指尖輕觸冬兒脈搏,臉色驟變。他搖了搖頭,言語中滿是不可置信,稱自己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莫測的脈象。我低頭凝視着那灘黑血,又憶起與冬兒初遇之時,她那雙能與野獸對話的眼眸,以及她身上那份不同尋常的力量。此刻,一切線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些塵封的古籍與遠古的傳說,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心頭。我恍然大悟,冬兒,她或許并非尋常之人,而是古巫一族的血脈。”
“然而,我從未想過,巫族之力竟能如此駭人,能夠悄無聲息地操縱人智。此等力量若落入奸邪之手,必将是天下之大禍,難怪前朝帝王對巫族之人視若洪水猛獸。”
說到這裡,穆夏望着蘇北歌,眼中閃爍着複雜的情感。
蘇北歌微微一笑,聲音輕柔卻帶着難以掩飾的沉重:“我早有所感,自小我亦能與生物通靈,但旁的就沒有了。偶爾幸運也能微微影響風向,但非每次都能如願。我想,巫人應該也有天賦和能力的差異吧。”
穆夏點頭,寬慰道:“确是如此,我後來遍閱古籍,方知巫族之道,一在血脈純正,二在靈力修為。非雙巫血脈,則巫力稀薄,能力自減。而靈力,則是更為玄妙莫測的存在,即便非純血後裔,亦有可能蘊藏驚世之力,隻是能否駕馭,還需看個人造化與修行。囡囡,你倒也不必難過,對比凡人,你已經擁有異常天賦,隻要加以修煉,必将大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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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歌倒沒那麼在意自己的巫人身份,畢竟多年以來,自己也同普通老百姓這般生活,以後繼續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如今,她最疑惑的是當年母親失蹤之謎。于是,她開口問道:“那我娘,後來是如何與我爹爹相遇的呢?”
“那一切,我亦不知。”
穆夏怅然若失,續道:“冬兒倒下後,我與妘義恐有邾國追兵,便匆匆将她背上山,藏身于一隐秘洞穴之中。白日的用武和連續的趕路耗了我不少的内力,疲憊之下我也在洞中沉沉睡去。待我醒來,頸間已多了一串斑斓琉璃項鍊,而冬兒,卻已然消失。”
穆夏輕撫着那串項鍊,指尖似乎能穿透冰冷的珠子,觸及到孟冬溫暖的氣息,“自那日别離,我遍尋四海,均不見她的蹤迹,她仿佛從世間蒸發,唯餘這串項鍊,成了我對她唯一的念想。”
她望着蘇北歌,眼眸流轉着複雜的情緒,“今日得見你,我方知冬兒她,竟也甘願為人妻母,想必她是真的深愛着你的爹爹。”
“隻是……”蘇北歌眉宇間浮現不解之色,“為何我之相貌,竟與前輩您如此相似?”
“那是因為,冬兒的心中,亦藏有一片屬于我的天地。”
穆夏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釋然與苦澀,“傳說中,巫族女子于孕期若心系一人至深,其子嗣便有可能承襲那份情感的印記,容顔間隐現那人的影子。此乃非血脈所能全然解釋,而是體内靈氣的微妙化現。”
“方才見到你,我終于明了,她的心中,亦是記挂着我的。”穆夏的眼眶已濕透,聲音中卻帶着一種滿足的釋然,“如今,便是在這一刻死了,我亦了無遺憾。”
“那後來,我娘親可有尋過您?”蘇北歌輕聲問道,語氣中帶着一絲渴望。
穆夏神色中帶着幾分怅然,“自羊山古鎮一别後,我也沒能見過她一面。”
“那是多久以前?”
“至今已近二十六年。”
蘇北歌默默計算着時間,揣摩着母親那些年的經曆。母親應先是遇見了風自南,再與穆門主結緣,最終與爹爹相知相守。然而,在他們各自的叙述中,母親在那關鍵的一年裡仿佛消失了一般,這才是解開自己身世謎團的關鍵所在。
正當她沉浸在思緒中時,穆夏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着幾分沉重。
“冬兒,她何時離世的?”
蘇北歌微微一怔,她未曾料到穆夏已知此事。
“你既從南璃國長途跋涉而來,而不是直接詢問你的爹娘,那我便猜想,他們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而你選擇來尋我,定是因為心中仍有諸多疑惑未解。”
“十年前。”蘇北歌低垂眼睑,目光中閃過一絲哀傷,“她在生時,我尚年幼,如今對她的記憶已模糊不清了。而且,她……”
蘇北歌停頓了片刻,心中有種刺痛,“她……似乎并不怎麼喜歡親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