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椒……無論如何,我是真的把你當妹妹。”陳之杏哽咽着說。
陳之椒握緊方向盤。
“我知道。我知道的,姐姐。”
蛛網般的水迹從車窗玻璃上裂開,雨刮器幾乎一刻不停地運轉。飛珠濺玉,雨聲隆隆,陳之椒的聲音清晰地響起來,像是一種安撫。
·
陳之杏狀态不穩定。
她曾經有過服藥史,依賴安眠藥入睡,年度體檢報告單上忠實地記錄着這一切。
陳之椒問起時,陳之杏推說是因為産後抑郁。
随着蔡卓然一天一天長大,又實在是個可愛的寶寶——需要操心的部分被其他人包圓,留給陳之杏的隻剩下不煩人的乖巧。她的情緒随之穩定,不用再頻繁借助藥物入睡,精神狀态也一天好過一天。
所以陳之椒一開始沒深究。
感冒沖劑帶有一定安眠作用,陳之杏消耗了太多精力,很快在藥物作用下睡去。
一覺過後,她或許會覺得好些。
陳之椒拉上窗簾,退出房間,不遠處的走廊上立着一道影子,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
她看了過去,是陳千秋。
視線掃過陳千秋沾了雨水的黑色大衣下擺,陳之椒走近喚道:“媽。”
“小杏怎麼了?”這句話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
雖然心裡這麼想,陳之椒還是一闆一眼地交代了:“剛剛在外面淋了點雨。姐喝了感冒沖劑睡下了,沒什麼事。”
陳千秋又問:“那你呢?”
“我?”陳之椒沒懂。
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外表還算得體。
她那把傘大,撐的也穩,罩下她和陳之杏兩個人綽綽有餘。因而陳之椒風衣上沾到的零星水迹早就幹了,看上去比剛到家的陳千秋還要自在得多。
“小杏沒事,你還好嗎。”陳千秋說,“有沒有什麼想問的?小杏不知道的,我或許知道一些。要是不高興,也可以跟媽媽說。”
猶豫了一下,陳之椒搖頭:“沒有。”
——是沒有不高興,還是沒有事?
陳千秋忽而歎了口氣,道:“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之椒。”
本來回家是一次難得的休假。但實際上除了回來第一天,陳千秋幾乎還是沒有休息過,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一整棟都獨屬于她一個人的副樓。
陳千秋這就回去了?
聞言,陳之椒不免驚了一下。在哈特幾次三番的聒噪之中,她不得不表示自己會好好考慮是否将離開的事情告訴家人們。
但先開口的居然是陳千秋。
雖然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她少有假期,逢年過節都不得空。這回艱難擠出時間,估計也是看在聞天遇到意外不放心,才能回來看看。
陳千秋摘下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捏了捏鼻梁,眼下不明顯的青痕透出幾分疲倦之色。她平靜地望着陳之椒,告訴她:“在離開之前,我希望能把一切都告訴你。不要讓媽媽留下遺憾,好麼?”
她們選定的談話地點還是那間藏書室。
藏書室位于一樓角落,光照不好,連白天都要開燈。陳千秋所有重要資料都在側樓專門存放,這裡原不會有什麼要緊的東西。
然而書架林立,被人多次翻閱過的密密麻麻的書籍分門别類地整齊排列着,還是會給暈字的人一點震撼。
比如陳之椒。書籍對她來說就像蘋果,是家中食物近乎彈盡糧絕時的最後選擇。
“啪”的一聲,燈光大亮。
眼睛适應了光線,陳之椒發覺這回藏書室入口處居然多了兩把藤編的小椅子,并一張空蕩蕩的小幾。
是上次之後才多出來的。
陳千秋讓陳之椒先坐。陳之椒乖乖坐下,看着陳千秋轉身走進了書架之間,片刻後取下一本書折回來。
視線本就跟着媽媽轉,沒待陳千秋走近,陳之椒已然通過封面顔色認出了那本書——連哈特都看過的《量子宇宙》。
“我想你已經看過了。”陳千秋将《量子宇宙》放在桌面,推至陳之椒面前,“還記得它講了什麼嗎?”
面對陳千秋,陳之椒有着和在哈特面前截然不同的耐心。《量子宇宙》是一本很基礎的入門科普讀物,要說它在這一室藏書中有什麼不同,隻有它的扉頁上留下過陳千秋的字迹。
陳之椒靠着回憶,說了内容大概,标準得像是應對書面考核。
“記性不錯。”陳千秋點頭,“我想說的是,那股牽引你來到這個世界的能量在觀測挑選的時候,我也在牽引它。”
陳千秋用這幅平靜的語氣說出了讓陳之椒無比震驚的話。
陳之椒尋找過,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藍金。
如若說首都星和這顆類似,那麼遠在億萬光年之外的艾爾星系或許也能尋找到對應的星系。但是誰都知道,他們的科技滞後得根本飛不出眼前狹小的星系!
陳千秋對藍金應當毫無概念。
“是我想要你來的。”陳千秋坦白道。
“第一次母女緣分是上天賜予,孕育一個孩子,是生命的奇迹。我們還能第二次做母女,是我執意強求。你回家後,我卻發現你一直不開心……”
她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交錯着困惑和近乎後悔的痛色。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偏執引發了連鎖反應,讓你成為失去了記憶的一具空殼,才害得你這麼痛苦。”
“對不起,之椒,我欠你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