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是剛從屠宰場送來的豬。”衛漁指着吊起來的動物屍體，冷庫中的寒氣氤氲，隻見那個動物耳大鼻長，兩條後腿被綁在橫杆上，前腿和頭朝下，肚皮沿垂直于地面的方向劃開，以此取出内髒，露出了肋骨和脊椎骨。

與那天晚上在公寓看到的寵物小花豬不同，這是專門用來食用的成年家豬，相比之下，它的體型可以算是巨型豬，又是以這樣血腥赤裸的形象出現，徹底颠覆了秋杪對于小豬的可愛印象。

“害怕嗎？”衛漁輕聲詢問。

“不害怕。”秋杪說的是真心話。

“好，現在我需要你和我一起肢解它。”衛漁指揮着秋杪，如何将豬從橫杆上放下來，平放在不鏽鋼操作台上。

随後，衛漁猶如炫技一般，抽出一把平平無奇的刀，不需要提前在磨刀石上打磨，刀刃就已經鋒利無比，時常閃耀着寒光。它看似将刀刃随意插進去，就直接砍斷了筋骨相連的縫隙，又順着整個豬體的構造，如同行雲流水般割斷了骨與肉、肉與皮結合的地方。

“我從豬頸肉入手，接下來就是梅花肉、前排肉、龍骨、裡脊、五花肉、彈子肉。”解說過程中，衛漁都擡頭看着秋杪說，隻是偶爾刀行至筋骨交錯的複雜結構處，會刻意放慢動作，低頭注意一下位置，把握刀刃運轉的方向。如果仔細地聽，會明顯地察覺到骨肉分離的聲音。

當一套流程結束，衛漁心滿意足地收刀，嘴上還不忘和秋杪說話，“這排骨可以給你煲個湯，豬蹄嘛，就紅燒一下吧。”

這樣絲滑的炫耀小技巧，引得秋杪鼓掌三次，“古有庖丁解牛，今有衛漁解豬啊！太厲害了，以前都不知道你會這些。”

衛漁的手上功夫一直沒停，也不時指導着秋杪焯水、加蔥姜蒜。秋杪當然不會知道它會這個，因為在錨世界，家豬一直是人們餐桌上的食物，而岸世界則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動物。

不過，衛漁回避了這個話題，它展示這個技能的目的并非如此。

“以前，我也做不到這麼熟練，也經常因為剁骨頭把刀用廢了。是那件事改變了我。”衛漁又開始做謎語人。

“什麼事？”秋杪知道，這件事肯定很重要。

“我曾經教過蘭卡，怎麼肢解豬。”衛漁一語驚人。“準确地說，隻教過很短一段時間。有一天，蘭卡突然找到我，說是養了一頭豬，想知道怎麼殺掉豬，然後分屍。當時，我隻是會一點皮毛，接受她的囑托後，就去屠宰場認認真真地完整學習了一遍。”

“那蘭卡怎麼不自己去屠宰場學呢？”秋杪問。

“她說她隻是個學生，怕引起注意。我好歹是個餐館老闆，了解一下殺豬過程也算業務範圍以内。”衛漁将豬五花腌制一番，留作烤肉備用，“我一聽就知道這是借口，但是這事兒又挺有趣的，不如先照她說的做，看看她到底準備幹什麼。”

“後來，蘭卡鸠占鵲巢，帶着她的師弟師妹一起來到我的後廚。幾個人分為兩組，一組人殺豬，按照我教的方法肢解，還用上了碎肉機，進一步破壞屍體。另一組人假裝是法醫，尋找被殺的豬的痕迹。不過，結果不盡如人意啊。她們用了很多實驗室檢測手段，都能在我的後廚、下水道，甚至她們自己的實驗服上，找到豬留下的血迹和DNA樣本。”衛漁說到精彩處，還笑了笑。

秋杪快速地在腦海中拼接起有關蘭卡的一切信息，“你的意思是，蘭卡，還有她的同門，準備殺人，所以先用殺豬來檢驗一下能否毀屍滅迹。原因呢？是因為得病後魚死網破嗎？”

衛漁并不知曉緣由，那時候也沒有刨根問底，“得病的有幾個人我不清楚。隻不過，和蘭卡一起來做實驗的人可不少，大概有六七個人。能讓這麼多人同時痛恨到想要殺之而後快的地步，這個人，啧啧，不好評價。”

而這群人要除掉的，正是她們的導師，時南。

“後來呢？既然實驗結果證明無法做到真正的毀屍滅迹，蘭卡就此收手了嗎？”在問出口的瞬間，秋杪就想到了答案，“既然時南也出現在了岸世界，那就代表，蘭卡得手了。她怎麼做到的？”

衛漁無奈地聳了聳肩，“很遺憾，在錨世界時，我隻是聽說過時南的失蹤。沒過多久，我就來到了岸世界，才發現他竟然也在這裡，從而推斷出，時南應該是死掉了。”

說到這裡，秋杪才想起來，這個小小的隐島，還有很多玄妙之處，“為什麼這些人，明明在錨世界都已經死了，一來到岸世界，就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死亡，仍舊按照原來的狀态生活着？”

“是原來的狀态，又不完全是。如果觀察的時間足夠長，你也會發現，這些人每天的生活好像都是重複的。用你認識的人做例子就是，華野一直都以為是高考前倒數三十天，每天都關在房間裡準備考試；蘭卡一直在做實驗，想要趕緊發文章，順利畢業；老闆和時南就想着怎麼把隐島的種豬出口到大陸。”衛漁臉色一沉，“唯獨這個北望，我有點看不透。大部分時間，他和時南一樣，都在試圖聯系學校，與商業公司進行合作，打着科研成果轉化的旗号，為自己斂财。可是最近一段時間，他越來越頻繁地做一些’出格‘之事，包括之前來古橋鏡水，隻是為了詢問瓷器擺件。就好像他突然覺醒了一下，又快速地恢複常态了。”

“這一切，都和你說的那個’樂園道‘有關嗎？”秋杪想到這個陌生的名詞，若有所思。它接過衛漁端過來的紅燒豬蹄，暈暈乎乎地就來到大廳，随便地坐在一個圓桌邊，一邊啃着香噴噴的豬蹄，一邊迅速運轉着聰明的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