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霆還沒說話,廳中的柔雲派弟子就先按捺不住了,交頭接耳地躁動起來。
雖然柔雲派從上到下沒有人不知道“李玄霆”三個字,喻掌門每年都要舉辦“悔過儀式”提醒弟子銘記慘案、發奮圖強,大家在這一天需要祭拜老掌門、對着李玄霆的兒子同仇敵忾地唾罵,但畢竟事過境遷,許多弟子對當年的事也隻是從旁人那裡聽了個一知半解,稀裡糊塗,老掌門死了就換新掌門呗,大家平時對這堆陳芝麻爛谷子不感興趣,悔過儀式點個卯也就得了。
如今這活在傳聞裡的兇手“死而複活”,還自稱是拂雲教掌教,有的弟子大體能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稀稀落落拔出了劍指向李玄霆,大多數弟子仍是不明所以雲裡霧裡,見旁人拔劍,也猶猶豫豫地拔劍,還有人覺得掌門既然沒發話,這李玄霆看着也不像來者不善,不着急拿劍指着人家,仍舊和同伴叽叽喳喳地讨論。
柔雲派這邊竊竊私語熱火朝天,拂雲教弟子們卻仍然立得筆直,活像每個人耳朵裡都塞了兩大團棉球,一個一個巋然不動,除了剛開始有幾名弟子開口為賀鼎鴻三人作證外,其餘時間一律施了禁言咒一樣鴉雀無聲。
一個年紀最小、隻有七八歲的小道士站在十幾個一動不動的師哥中間,腦袋左轉右轉,似乎有些疑惑,擡頭扯了一下身邊師哥的拂塵毛,撅起嘴用稚嫩的聲音委委屈屈地說:“師哥,我們什麼時候能吃飯?我有點餓……”
師哥眼睛半睜半閉,輕輕拍拍他的頭頂,聲音平靜如水:“不急,到了飯點自然會去吃的。”
小道士眨眨眼,似懂非懂,縮回腦袋閉上眼,努力學着師哥們的姿勢站好,也不說話了。
李玄霆看着一身凜冽的喻明霄,似笑非笑,“喻掌門的心情我理解,李某并非厚顔無恥之人,既然親身前來柔雲派,自然應将當年之事給喻掌門一個解釋,隻是李某解釋的前提,是喻掌門給我這個開口的機會——暫且把劍放下吧,傷了和氣可就不好了。”
喻明霄冷笑一聲,依舊持着長劍,“當年之事姑且用不着解釋,你隻解釋拂雲教老掌教去了哪裡,餘下的,還容不得你來置喙。”
李玄霆也不惱,負起手,向方才喻明霄問話的淩霜道:“淩霜,你說吧,我的話喻掌門恐怕不願相信。”
喻明霄眉頭一緊看向淩霜,淩霜本來還在老僧入定,聞言終于睜開了眼睛,向李玄霆和喻明霄分别一禮道:“喻掌門,我們老掌教已于三個月前仙逝了。”
拂雲教老掌教在武林中是泰鬥一般的人物,一生德行清高,于武學一道的造詣亦是出神入化,極受世人仰慕。
他老人家仙逝,三個月竟無人知曉,是此言一出,大廳中一片嘩然。
李玄霆果然說的沒錯,這話若是他說,必定沒人相信,一定要換成老實人淩霜來說才有用。
喻明霄向前跨了半步,語氣中的驚疑幾乎掩飾不住:“你說什麼?老掌門武功高強,身體強健,怎會突然亡故?三個月為何無人知會柔雲派?”
淩霜道:“老掌教終年八十有三,壽終正寝,含笑而歸,乃是喜喪,他老人家臨終前囑咐,人固有一死,不必為一人而唐突貴派上下,隻讓我等将他焚化後的骨灰撒入山林,還于自然。李先生受老掌教遺托,接任掌教。”
聽到這裡,柔雲派弟子中有人禁不住喊道:“你們可知這李玄霆乃是害得柔雲派老掌門一家慘死的兇手?貴教老掌教年事已高,受他蒙蔽,你們這些年輕的弟子難道也善惡不分?”
淩霜波瀾不驚道:“這位師哥,老掌教年事已高不假,可一向清明睿智,不緻蒙蔽,委任李先生為掌教,也自有他的考量,貴派滅門慘案之事,淩霜以為或許另有商榷。”
柔雲派衆人對滅門慘案看法不盡相同,對小道士這副不卑不亢連表情都沒有的态度卻大為不滿,必須要表現出點群情激憤的态度來。
“什麼另有商榷,三條人命說不認就不認了嗎?”
“老掌教說不定根本就是讓姓李這狗賊害死的!”
“掌門,我看這些拂雲教弟子都已經被李玄霆這狗賊收買了,否則怎會一味向着一個人人喊打的惡棍?将他們通通抓起來審問就是了!”
喻明霄本來就心煩意亂,這一屋子的七嘴八舌更是把他煩得頭都要炸了,按着太陽穴忍無可忍道:“安靜!”
群情鼎沸拔刀揮劍的衆人立刻像被捂住嘴的青蛙,不叫了。
淩霜對柔雲派弟子的臉紅脖子粗視若不見,見他們不聒噪了,便又說道:“諸位師兄弟所慮不無道理,但亦不能辜負老掌教的臨終囑托,不過此事想必教主自有解釋,諸位還請聽他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