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薄紙片發脆,隆起的試卷下,是粘稠的漿糊。
它們一層又一層,一疊又一疊,堵住了陸铮在屋内僅存的光亮——那道光,名為高考與未來。
物理老師已經走進教室了,他輕車熟路地說,“翻開書本,我們今天來講……”
但陸铮卻聽得一知半解,那種深深的無力感朝她席卷而來,她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愚蠢在——
為了那場不得不散的宴席,賭上了自己的高考,甚至是未來。
她是多麼的不自量力,老師那飛快的講解速度,需要剖析入理的知識點,理科班的每一個存在都讓陸铮覺得吃力萬分。
當下課鈴敲響的瞬間,陸铮才如夢初醒,自己渾渾噩噩地錯過了一節課。
“欸,陸铮”
新的班級,林良辰還是坐在她的身後,他用熟悉的方式,戳了戳陸铮的後背。
但林良辰等到的不是陸铮的回頭,而是她蹭的一下起身,從教室的後門奪門而出。
“她怎麼了?”
林良辰的手還懸在半空中,對上了一旁張錦欣的視線。
張錦欣隻是搖了搖頭,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下過雨的大課間,自然變成了學生休息的課餘時間。
陸铮穿過人群,徑自地朝樓底跑去。
她在去一個隻屬于她的秘密基地,那是陸铮在校慶的時候幫美術老師做宣傳的時候發現的。
需要穿過一個操場,來到食堂所在的大樓,在樓内大廳的最角落,有一條長長的階梯,當拐過一個又一個樓梯口,微弱的光線就會從轉角射出——那是一個小天台。
陸铮推開天台未鎖的鐵門時,撲面而來的就是秋雨過境的清香。
天台地表上坑坑窪窪,積着髒水,一聲刺耳的“吱嘎——”聲後,陸铮掩上了鐵門,走到了天台邊。
當手肘貼上了冰涼生鏽的欄杆時,陸铮才終于覺得松了口氣——一口名為“不能在教室哭”的氣。
視野被面前的綠植與遠處行走的人點所充斥,陸铮卻覺得蔓延在眼眶周的紅無法化作實際的淚水了。
因為陸铮的腦海中又響起了那道聲音,那道在八歲那年一意孤行闖進她生活的聲音。
“哭,是沒有用的。”
該死,為什麼不能哭。
這萬惡的小胖子。
陸铮深吸了一口氣,雨後的清新襲入肺腑,一掃先前的煩躁與無助。
陸铮一把揩掉了那懸在眼眶未落的淚珠,“哭完解決問題就是了。”
既然是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就不要後悔了。自己不是天賦型選手,這不是她在考入七中的時候就深知的道理嗎?
高一那一年可以通過努力的學習,趕上與大家的差距,高二高三又為什麼不行?
想到這裡,陸铮下定了決心,她翻出手機看了一眼,距離下節課還有些時間。
嗯……買根棒棒糖回去好了。
操場旁的小賣鋪,總是在大課間的時候人擠人。
陸铮頂着一雙兔子般的紅眼,側身從人潮中擠了進去。
人潮的擁擠,讓陸铮無暇顧及周遭的其他人。
但有人卻在小賣鋪外頭停下了腳步。
“程衍?”同行的夥伴杵了杵程衍的腰,“發什麼愣呢?快上課了。”
程衍看見了陸铮。
女孩兒的頭發比暑假之前要長了一些,程衍一眼就發現了陸铮泛紅的眼眶,但陸铮卻沒有看見他。
像過去的每一次,哪怕陸铮與他的關系在一點一滴地變好,但陸铮永遠是這樣——
不會主動看見他,也不會主動找他。
程衍看着陸铮在櫃台旁找到了糖果時臉上浮現的笑容,莫名地有些煩躁。
高一三班被拆,也打得程衍一個措手不及。
但拆班在程衍心裡算不上什麼,這些人分開了,那就換個新班級,書還是要接着念的。
唯獨有一件事,沒有在他的預料之内——
那就是他和陸铮的斷聯。
好像自從拆班的消息公布的那一天開始,陸铮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他。
程衍自認為對陸铮有些了解,她從不主動,不管是徘徊在陸铮身邊的林良辰還是他自己,都不是陸铮主動交好的。
但程衍自認為自己比起林良辰在陸铮心裡該有些不一樣。
可現實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他不懂那種煩躁的情緒是如何産生的,他隻是覺得,那既然你從不主動,那我也不要主動好了。
“你看到誰了嗎?”
新的同班同學将大臉湊到了程衍的面前,“也給我看看呗?”
程衍迅速地收回了視線,輕聲道,
“沒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