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生活遠比陸铮想象得要快得多。
她幾乎除了學習,無暇顧及周遭的一切,她察覺不到身邊看似正常的生活在脫軌。
陸铮唯一能做的,就是日複一日的學習。
但這樣的學習,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付出與成果不總是守恒的。
沒完沒了的校模拟考之後,陸铮在春天迎來了第一場省考。
她已經不想再去回顧自己在考場上崩潰的畫面了,但那些場景就好似午夜的夢魇,萦繞周身——
五指緊緊地攥在中性筆的筆杆上,一個又一個複雜的物理電路分析,讓陸铮無法畫出電流導向。
一個又一個新鮮陌生的化學公式,和少見的配平方程式,讓陸铮感到頭疼。
這些讓她無所适從的題目,不是出現在練習冊上,而是出現在可以一定程度反應高考成績的模考上。
陸铮能隐隐地察覺到自己的右手在發顫,在這個還算涼快的春日,急迫占據了她的心扉,讓她感到燥熱。
當汗珠落在試卷上,微弱的“啪嗒”聲,隻有陸铮可以聽見,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發呆。
陸铮擡頭瞥了一眼教室中央老舊的鐘表,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發呆了整整十分鐘。
十分鐘,可以寫完一整道的物理大題,如果陸铮會的話。
想要像平常崩潰一樣,肆意地用鋒利的筆尖劃開試卷的紙張,但她不能。
發出無端的噪音,對教室裡其他認真作答的人不公平,也不會使陸铮現在做不出題的境況有任何的好轉。
陸铮感覺到,那種胃部灼燒的感覺再度出現了。
自己像是處在一盅正在小火慢炖的湯罐中,灼燒感讓她覺得被掐滅了呼吸的能力,也讓她感到無力。
無力囤積在胸腔内,最後化作了和汗珠一同落下的淚水。
但就連抽泣,在考場上都必須是無聲的。
迎面吹來的涼風,帶着一絲春日初綻的花香,卻沒有吹散陸铮心頭的煩悶。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個沒有程衍一起學習的周末了。
但其實在陸铮看來,程衍不在也算是好事,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學習當中,而不用被自己那潛藏于心的小九九影響得太多。
在圖書館學習的這大半年時間,陸铮終于在這附近找到了一家還算經濟實惠的快餐小店,讓她不至于不分春夏秋冬地蹲在圖書館走廊邊吃着一罐八寶粥。
現在的陸铮應該趕回圖書館的閱覽室,草草地休息一陣開始下午的學習。
但她萦繞在心頭的煩悶卻并不這麼想。
比起上一次考砸了的省一模,還有一個現象正在潛移默化地影響陸铮——
那些曾經在高二成績不如自己的人,在高三階段變得愈發遊刃有餘起來。
比如陸铮前桌的那個小姑娘,陸铮還記得高二的時候,對方是怎樣拿着陸铮的試卷,用一種發自内心的贊美誇贊自己的。
但短短的半年,陸铮看着她的成績如水漲船高一般湧上了班級的排名前端。
是她進步了嗎?是的。陸铮為她的進步感到高興。
但更多的原因陸铮明白,是自己退步了,以一種她不願意承認的方式退步了。
說不嫉妒,是假的。
彼時的陸铮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先天脆弱的抗壓力,才是這場高考“大戰”最需要面對的難關。
她隻會麻木又機械地将自己投入無邊無際的題海,卻遲遲發現不了自己一直在做無用功。
她隻會因為努力得不到回報,而一次又一次地情緒崩潰,發洩似的将腦袋塞進枕頭之中,睡過幾個小長假。
陸铮從心地轉了個彎,繞進了圖書館附近的公園。
公園看起來像是新翻修過的,鼻間充斥着灑過水的草皮清香。
陸铮跟着零星的人群,走在公園羊腸小道上,聳立在小道兩側的樹木幾乎遮蔽了所有的日光,大片墨綠的葉子受到重力的牽引垂落下來。
陸铮擡手摸了摸離自己最近的那片葉子,厚實的葉片沾染了些許的塵埃,是芭蕉葉吧。
陸铮不認識這些植被,甚至學名都是胡謅的,卻感激這些被植被籠罩的清香賜予了她片刻的甯靜。
她溜達到了一個相對僻靜的草坪上,這是一塊坡度不大的斜坡。
在斜坡的頂端有一個八角亭,陸铮放眼望去,這四周竟有三三兩兩的人躺在草坪上小昧。
睡一會兒吧,睡醒了就不那麼難受了。
陸铮一邊想着,一邊不管不顧地脫下了外套,躺在了草坪上,順勢将外套蓋住了整張臉。
嫩草帶來的刺撓感,短暫地沖破了陸铮的單衣,但卻阻止不了疲憊的她陷入沉睡。
這有點兒沒有公德心。
陸铮閉上眼睛的時候,心想着。
沒有公德心,就沒有公德心吧。一切都等我睡醒了再道歉吧。
陸铮動了動被紮得有些癢的手臂,就着外套帶來的昏暗,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