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中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你喜歡铮铮了。”

邢憶柏頓了頓，“那個時候，不管是你還是林良辰，我都覺得你們不适合铮铮。後來，铮铮告訴我，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并不看好你們這段感情。但作為朋友，我應該支持她，所以我什麼都沒說。”

“然後你們分手了。”

邢憶柏皺着眉冷聲道，可她的話剛說了一半，卻對上了程衍微微泛紅的眼眶。

她倏地止住了話頭，猶豫了片刻，無聲地歎了口氣。

再度開口的時候，邢憶柏放緩了語調，“是，當時你們分手的原因，不在你，在铮铮。我也是今年和她住到一起後，無意間知道的，我承認，當時铮铮的所作所為對你而言太殘忍了，程衍。”

“可是，就像铮铮和你說的那樣——你理解不了我們的生活和處境。”

邢憶柏輕笑了一聲，眼底閃過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她好像在說陸铮，又好像在說自己，“你們出生的家庭環境，塑造了你們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而這些不同的三觀，構成了一個人看待世界的不同方式，你和铮铮……不一樣，也不适合。”

“可是我們互相喜歡。”

程衍突然打斷了邢憶柏的說辭，“互相喜歡……”

他咬了下唇，那在桌面上的雙手，因為隐忍而緊緊地扣在了一處，指節泛白。

程衍低聲道：“在愛面前，那些困難和痛苦，不是都可以一起共同克服的嗎？”

“是啊，愛可抵萬難。”

邢憶柏笑了，她猛地喝了一大口杯中的冰咖啡，涼得刺骨的苦澀液體順着喉管流進了她的身體。

隐隐的刺痛感，在胃部誕生，邢憶柏皺着眉，看向程衍，“可，愛是會變的，人心也會變的。愛情可以是兩個小情侶之間的你侬我侬，可是愛情演變到後來呢？是良心，是責任、是攜手并進，也是婚姻。你知道不适合的兩個人在一起結婚之後，會面臨什麼？”

邢憶柏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她的爸爸媽媽是相愛的。

是街坊四鄰口中的模範夫妻，他們彼此扶持，彼此幫助，生下了邢憶柏。

在邢憶柏剛出生的那兩年，她模糊的記憶也告訴她——她是在愛中降生的。

那個時候，李若楠還沒有那麼執着于生個男孩兒，可後來，随着邢憶柏長大一切都變了。

相愛的兩個人，在雙方家庭的幹涉下，逐漸變得同床異夢。

他們開始貌合神離，曾經滿眼都是彼此的父母，最後變得相看兩厭，然後……邢憶柏的父親選擇遠赴異地打工，很少再回沂甯市。

她的身邊就有一個血淋淋的例子——愛可抵萬難，可真心，是瞬息萬變的。

邢憶柏用冰美式，強迫自己從自我的情緒中抽離，重新将目光看向了程衍。

程衍眉頭緊蹙，雙唇緊緊地抿在一處，這讓大病初愈後的他顯得更加虛弱了。

程衍的兩隻手緊緊地攥在一處，因為十指的用力，指尖止不住地泛白，好半晌，他才低聲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不能理解陸铮當時為什麼那樣決絕，因為在我和她分開的這些年裡，當我把自己放到和她一樣的處境時，我一直在想她。我希望在我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她可以在我身邊陪我。可是她卻不一樣，她在最絕望無助的時候，選擇推開了我。”

“那是因為，她不希望走向更加絕望無助的境地。”

邢憶柏沉聲道：“她推開你的時候，至少她萬事可以自己做主，但她無法保證，選擇和你繼續在一起之後，她還能不能萬事自己做主。”

“當然可以！”

程衍搶聲道，他有些不堅定地重複了一遍，“當然可以……我不理解她，但是我可以試着去尊重她。”

“可真正的尊重，是建立在理解之上的，程衍。”

邢憶柏無聲地歎了口氣，輕聲道：“更何況，你理解她，包容她，但你隻代表現在的你，隻代表你個人。而你們的結合，卻并不可以由你們兩個人做主，你有你的家庭，她也有她的家庭。”

“可是……”

程衍想擡手去碰咖啡杯，卻在指尖觸碰到杯柄時，感受到了自己的顫抖。

他咬了下唇，說：“可是我和陸铮最開始分開，是因為……她的父親。現在……這些障礙已經不在了，不是嗎？我不明白，為什麼她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她為什麼不願意回頭再看我一眼？”

程衍自嘲地笑了，“她為什麼那麼吝啬給我的愛？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我在主動，我不停地主動，不停地主動，隻是希望她能喜歡我，能夠信任我依賴我。可結果呢？”

程衍微紅的眼眶泛起了水光，他動了動自己蒼白的雙唇，說：“結果是，在這場感情追逐中，我不斷地失去自我，失去理智，失去我一直以來的驕傲，隻是奢望她能夠回頭看我一眼。”

他頓了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态是不正常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瘋漲的情緒……”

程衍說着，卻在擡眸的一瞬間，對上了邢憶柏冰冷的目光。

邢憶柏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裡，既沒有喝面前的咖啡，也沒有說話。

隻是用那樣平靜的目光，看着自己。

好半晌，程衍才聽見邢憶柏輕聲道：

“程衍，其實我一直很想問問你……應該是兩年半以前，你收到過铮铮的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