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憶柏看似與這場對話毫無關聯的問題，讓程衍猛地從剛才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

他微微皺眉，思索着——

混亂的大腦帶着他翻閱了那段時間的回憶，他很快就找到了邢憶柏說的那通電話，不，是那兩通電話。

那大約是程衍還在英國時的某一個晚上。

他去了同校華人朋友的一個家庭聚會，在聚會上，他收到了陸铮的電話。

陸铮第一個來電時，程衍好像正在拒絕朋友遞過來的話筒。

他在拒絕的歡聲笑語間，錯過了那個在振動的電話。

而當陸铮第二個電話撥來的時候，程衍剛從對方的盛情邀約中脫身，走向了大家堆放着手機的桌子。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看見了手機屏幕的亮起。

而那亮着的來電顯示上，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兩個字——陸铮。

程衍到現在都記得，那一天他看到這通電話的一瞬間，自己是什麼樣的反應。

擲地有聲的心跳聲不再局限于待在左心室那小小的空間内，它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動着，震耳欲聾的動靜幾乎都要蓋過了身後友人們高歌歡呼的音樂聲。

她終于來了。

在分手後将近一年半的時間裡，程衍都在等待。

他強忍着想要去聯系陸铮的沖動，隻是在等待——等待陸铮的主動。

而當他終于等到陸铮的主動時，那一瞬間的情緒，卻并不是驚喜。

程衍不太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是怎麼想的了，他隻是抓着那還在振動的手機，回頭看了一眼在燈光缭繞間高歌的朋友們。

然後，他快步走出了屋子。

在屋子的空地前，接通了這個電話。

可是這個跨國而來的電話，卻并沒有帶來程衍日思夜想的聲音，也沒有帶來任何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電話被挂斷了，就在程衍接通的瞬間。

程衍猛地從紛亂的思緒當中抽回，對上了邢憶柏平靜的目光。

程衍點了點頭，“我收到過……但是那通電話好像沒有接通，我接起電話的瞬間，就挂斷了。”

“是啊……”邢憶柏突然輕笑了一聲，“你接到過她的電話，不是嗎？”

這樣簡單的一段話，在邢憶柏溫和的聲音中程衍仿佛聽到了不一樣的意思——

你不是接到了她的電話嗎？你明知道她不止為你勇敢了一次。

不安的感覺取代了一開始的低落，他睜大了雙眼，試圖從邢憶柏的眼中看出她字面下的意思。

程衍：“我……”

“铮铮說，你們之間是錯過了。”

邢憶柏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她終于再次喝了一口面前冰塊已經全部融化了的咖啡，“在她看來，錯過了就是過了，是緣分使然。從那一通沒有來得及接到的電話開始，你們之間的感情就已經結束了，程衍。”

“為什麼？”

程衍突然往前湊了一下，他的身體撞到了桌沿，碰倒了自己面前的杯子。

幾乎沒有喝幾口的拿鐵從杯沿濺了出來，在褐色的玻璃桌面上留下了不同深度的斑點。

程衍眉頭緊皺，說：“那隻是一個電話……而且，在那之後，我還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有接……”

邢憶柏：“你知道她給你打電話的那一天，她發生了什麼嗎？”

……

過量的信息，在邢憶柏平靜的叙述中湧進了程衍的大腦。

一開始，他還能聽見窗外寒風拂過樹梢發出的沙沙聲。可是到後來，他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的，他強迫自己皺着眉盯着邢憶柏的嘴唇，盯着她一開一合的嘴型，來輔助自己的聽力。

等到程衍再次回過神的時候，那滾燙的熱淚伴随着無止盡的揪心從他的眼眶滑落。

他張了張嘴，一時啞然。

還要說些什麼？還能說些什麼？

邢憶柏靜靜地看着程衍，她發現了程衍扶着杯壁的手，在顫抖。

邢憶柏無奈地歎了口氣，“程衍，你知道嗎？在你為了誰在這段感情中付出的更多而和铮铮較勁的時候，她在經受着失去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愛她的人離去的痛苦。當然，這一切和你沒有關系，铮铮也不怪你。”

她頓了頓，說：“當然，照理來說，我也不應該怪你。但從這場談話的一開始，我就告訴你了——陸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無條件地站在她的身後，她帶着我逃離了我不想要的生活，那麼顯然，我也希望她能夠在自己的人生中，找到屬于她的幸福。可現在在我看來，這個良人，不是你。”

“對，你的委屈是真實的，你們分手的時候，铮铮非常決絕地離開了你。你很痛苦，她也很痛苦，而痛苦是不能比較的。在當時的铮铮看來，這是她能做出的最優解，她放棄了這段感情，她也沒有想着回頭。因為铮铮很清楚，當時的自己就是這麼選擇的，那麼和你分手，就是當時的她想要的東西。現在再去後悔，沒有任何的意義。”

邢憶柏輕笑了一聲，“而想要回頭重新和她在一起的你，想要的是什麼呢？你又為了你想要的感情做了什麼呢？你在無聲無息地和她較勁，你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暗自衡量着你們手中的籌碼。你認為，你足夠配得上铮铮，你也足夠配得上決絕的铮铮回頭求你，求你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