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見北宮茸茸不再說下去,忍不住追問:“最後一人呢?”
北宮茸茸在想,她在措辭,因為這個人的氣味,實在太過特殊,很難形容。
“一種很清妙的氣味,并非熏香,是自然而然的味道,清淨卻孤寂,有種踽踽獨行的感覺……我總覺得這味道我很熟,但一時半會兒又有點不太确定……”茸茸抓了抓耳朵。
“究竟什麼味兒?”這沒頭沒腦的形容詞一大堆,愣是把蘇绾給聽懵了。
“像是……”北宮茸茸絞盡腦汁在想該怎麼表述,花也不是,草也不是,木也不是,真讓人頭大。
忽然,隻見她兩手一拍,喜道:“啊,我知道了!是下雪的味道!”
“下雪的味道?”
“對!是一種冷寂的清香,高于衆生又融于衆生,是敦煌大雪的味道!”
蘇绾和林嬌生面面相觑。
請問敦煌城下大雪是個什麼味道?
不知道啊。
你聞過嗎?
沒聞過。
雪有味道嗎?
應該……沒有……吧……
那這敦煌大雪的味道……還高于衆生又融于衆生,也太鬼扯了吧?!
呵呵呵。
林嬌生滿臉尴尬癌馬上發作的表情,忍不住偷偷拽了拽北宮茸茸的衣袖,想跟她說,茸茸,扯淡可以,但别扯得太不靠譜,不然弄巧成拙啊。
孰料雲安聽了這話卻沒像那倆人一樣覺得北宮茸茸在扯淡,她眉峰微蹙地看着面前這胡姬,好久沒說話。
這下,那倆人的目光又從北宮茸茸身上轉向了雲安。
他們在等雲安來審判這個狗屁不通的敦煌城下大雪的味道——林嬌生真怕下一秒雲安就讓人把他和茸茸給亂棍轟出去。
好半晌之後,雲安突然對蘇绾說:“蘇校尉先去休息吧。”
蘇绾立刻明白雲安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不是她該聽的,于是果斷離開,走的時候還很有眼力見地把書齋的門也關上了。
此刻,屋子裡隻剩下雲安、林嬌生和北宮茸茸。
“我聞不到你所形容的下雪的味道,但我認同你的說法,你說得沒錯……他是這樣的人。”
邊說邊從書案後轉出,雲安一步步走到北宮茸茸面前。
“你的鼻子極其靈敏,能分辯出這麼多尋常人根本聞不到的氣味,容貌也很特殊,如果說你隻是個從西邊來的胡姬,我是不信的。”
她頓了頓,那雙深邃的眼睛愈發深不見底:“你究竟是什麼人?”
看到雲安的眼神,林嬌生額角滲出一層薄汗。他下意識上前一步,把北宮茸茸護在了身後。
“茸茸隻是有這種特異而已,小姑姑你知道的,胡人和漢人差異很大,鼻子靈這事兒在胡人裡根本不算什麼。”林嬌生打着哈哈。
雲安搖頭,又向前走了一步——林嬌生和北宮茸茸不約而同向後退了一步。
“你不是人。”雲安語氣笃定地說。
倘若蘇绾此刻還在這裡,一定會大吃一驚:将軍今天這是怎麼了,不想留她也不至于張口罵人吧?
可惜蘇绾已經走了,沒看到現在這幅畫面——林嬌生臉色蒼白,彎起手臂将茸茸護在自己身後;北宮茸茸則神情複雜,也不知是驚還是喜。
“小姑姑,你這話說得,未免令人難堪了。”
林嬌生努力擺出一副“我不怕你”“你不許罵茸茸”的樣子,隻是話語卻毫無中氣。
“你們瞞不了我,”雲安瞥了林嬌生一眼,再次看向茸茸,“我見過跟你一樣的。”
此言一出,林嬌生和北宮茸茸面上皆顯驚詫。
“你見過……見過他們?”北宮茸茸喃喃地問。
雲安颔首:“你不用害怕,李涼州身邊有兩個你這樣的。那兩個都被他保護得很好。”
林嬌生心念電轉,似乎也想到了什麼。
“你們管這叫‘靈化’,對吧?”雲安問。
林嬌生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北宮茸茸那憨憨用力點了點頭:“嗯!”
——完犢子,這一點頭屬實不打自招,坐實了她不是人這件事。
“說說吧,究竟怎麼回事。”
雲安一轉身又回到書案後坐下:“李涼州身邊那兩個,我不想去問他們。既然你來了,正好,你給我從頭到尾講一講。若是講清楚了,我可以留下你。”
*
事情要從六十年前說起。
六十年前的河西還是安定張氏的地盤,涼武王張軌于河西建立割據政權,史稱“前涼”。
不過那時其實已經到了前涼的末路——建都長安的氐族苻氏的勢力愈發雄厚,疆土也越來越廣袤。禦座上那個名叫苻堅的,是個胸懷大志之人。
誰都知道,苻堅不會看着河西分裂的局面持續下去。
除了外患還有内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