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當時有供養人來佛窟瞻仰,看見崖壁上一隻白貓和一隻狐狸正在撕咬,便大聲喊了起來。
“快看,赤狐!上面有隻赤狐!拿箭來,快拿箭來!”
“别讓它跑了!”
“射它,射下來!”
“快快快!”
貓沒什麼意思,可赤狐不一樣,赤狐的皮毛那可是好東西。
眼看着利箭射來命在旦夕,沒奈何,狐狸隻好放棄了跟白貓搶奪地盤,沿着崖壁奔逃而去。
再後來,讨厭的藏獒和狡猾的赤狐似乎也發現了這裡是塊兒風水寶地,于是各自找了個洞窟安下家來,白天去林子裡覓食,晚上回窟内睡覺。
還不止這些呢,白貓還見過一隻岩羊,躲在最高的一個洞窟裡,似乎是在養傷;還有幾隻猴子,啊,它最讨厭的就是猴子;對了,還有秃鹫,站在崖壁上站了好久好久。
當然了,住在千佛洞的獸類除白貓之外,其他都十分謹慎小心,或許是因為——藏獒可以吃肉,赤狐可以剝皮,至于波斯貓(眯着它的雙眼),波斯貓(點着它的腳尖)……大概隻能唱歌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個月,也許是一整年,白貓仍舊每天都睡在菩薩的膝彎裡,睡在菩薩溫柔慈悲的目光之下。
時間長了,白貓發現自己身上似乎起了些變化,它好像能聽懂夢中的菩薩在說什麼了。
從前聽到的都是些叽哩哇啦的東西,它就隻會:“喵?喵喵?喵喵喵?”
現在它聽到菩薩說:“以無所得故……心無挂礙。”
于是這隻貓終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打算問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也是它最後一次夢見菩薩。
“你是誰?”它問。
“觀自在菩薩。”
“你幹嘛總是到我夢裡?”
菩薩笑了:“是你眠于我身畔。”
“你一直在跟我說話,說什麼呢?”
“說無上的智慧。”
“無上智慧……又是什麼?”
“你想知道?”
“想。”
“那你就自己去意會,而後得大徹悟。”
“我要意會什麼?”
“意會我相、人相、衆生相、壽者相,意會虛妄和因果,意會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别離、求不得和五陰熾盛……”
後面的話白貓沒聽清,它又一次深深地陷入了一片混沌幽暗的睡夢裡。
但就在那天黎明,當黑夜死去、白晝重生的時候,它變成了她。
*
“靈化。非妖、非魔、非鬼、非怪,乃受千佛感召,受菩薩眸光凝養,從畜生道跨入人間道,獲得一個與普通人一模一樣的身體,名‘化體’,原本畜生道的身體喚作‘本體’,本體與化體共用一個魂靈,整個經曆稱為‘靈化’。靈化之物乃為領悟而生,領悟一切有為法,得知般若。”
北宮茸茸像背課文似的一字一頓背出這麼一大段話,背完之後撓撓頭:“這些都是觀自在菩薩告訴我的。”
“在千佛洞靈化的鳥獸應該不少吧?”雲安問。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現下光她知道的就已經有三個。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那時候大家都很喜歡住在洞窟裡,遮風擋雨還暖和。但是說來奇怪,我靈化之後卻完全沒見過和我一樣的,也有可能是全都藏起來了。”
——人可以藏匿于人海,靈化者也可以藏匿于人海,披好那層皮,隻要自己不說,誰都不會知道。
說完這話,北宮茸茸像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雲将軍剛才說涼州君身邊有兩個?他們是誰呀?”
“你想見他們?”
北宮茸茸搖頭:“也不是很想,就是……有點好奇。”
“菩薩隻給了你一個化體?沒給其他什麼?”雲安又問。
北宮茸茸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菩薩說靈化乃為領悟而成,應該是要我領悟一些當貓的時候領悟不到的東西,這些都要靠我自己的努力才行,不能走捷徑。”
其實,關于菩薩到底給沒給她什麼能力……她隻是,呃,不太記得了。
這個問題林嬌生此前也問過她。
當時她正埋頭啃一條剛在火上烤好的大鯉魚,林嬌生看她啃得那麼費勁兒,忍不住就問:
“菩薩沒給你三頭六臂金剛鐵杵嗎?還有什麼妖怪附體啦,什麼樹葉隐身啦,這些本事都沒給你嗎?”
“我不記得了……還有啊,我不是妖怪!”
北宮茸茸嘴裡塞滿了肉,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嘟嘟囔囔。
“慘了,就你這樣的,在這麼險惡的人間要怎麼混下去。菩薩這是典型的‘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啊。”
北宮茸茸好不容易把嘴裡的肉咽了下去,口齒清晰地說:“挺好的呀,反正我也不喜歡吃草,我喜歡吃肉。”
林嬌生一時語塞,片刻後又問:“到現在為止,你這個靈物都領悟到什麼了?”
“我領悟到,人的飯比貓的好吃。”
這憨丫頭,菩薩一定是百忙之中不小心發錯貨了吧……林嬌生忍不住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