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眼睛彎彎：“這算什麼事？”

外婆說風就是雨，馬上就出門去了，等到再回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兜子的桂花。

外婆抽出一個平鐵盤，挖出一塊豬油和鐵盤一起放在火上，等豬油化開，就把鐵盤平放在地上，豬油再次凝固以後，外婆就把那兜子桂花倒在豬油上。

又讓姜雪櫻從屋裡拿了針線出來，細細地用針把桂花挑過來，用花心兒對着豬油。

等到一切完成，外婆用手捶打着後脖頸說：“好了，等到明日這時候再去周大娘家要一捧桂花，這麼過上七天，就可以裝罐了。”

姜雪櫻走到外婆身後伸出手捏在外婆的雙肩上：“這樣真的能行嗎？”

外婆笑着拉住姜雪櫻的手：“你娘原先在的時候，最是活潑愛打扮，也喜歡搗鼓這些東西，她還會自己做口脂呢。隻是現在時節不好，沒了鮮花兒，不然外婆連口脂都能給你做出來。那些胭脂鋪子的東西還不照樣是人做出來的？隻要是人做出來的，那有什麼不會的？”

“沒想到我娘這麼能幹！”

提到自己的女兒，外婆一臉驕傲：“那可不？你娘不僅人漂亮，那會兒可是西市街上有名的包子西施呢！那會兒誰不說我和你外公雖然沒福氣有兒子，可是這個女兒，人人都羨慕！”

姜雪櫻卻蓦地感到有些難過：她沒見過自己的娘親，所以對娘親也沒有太深的感情，可是現如今從外婆嘴裡聽到的，倒是拼湊出了一個娘親的樣子。

這個娘親又活潑又能幹，卻先是因為要嫁人困在後院之中，後來又因為要為丈夫生兒育女而丢掉了性命。

如果娘親一直不嫁給爹爹呢？依着娘親的這份兒活潑，盧記包子一定還把鋪子開在西市，不至于讓外公外婆潦倒到東市來租賃下這麼小的一間鋪面；或者娘親當時招了一個贅婿呢?也許一切又和現在是完全不同的樣子了。

到底對于女子來說，嫁人是一樁好事還是壞事呢?

姜雪櫻頭一次開始懷疑起來。從小，她就期待着早日成親，能夠有個恩愛的夫君相攜，可是自己真的成親了，才發現一切都與期待之中不同。在洞房時才第一次見面的兩人未必就能一見如故，也有的是自己與林念春這樣，甚至沒有緣由，就被夫君厭棄的。

也或許，有的是女子能夠恩愛一程，可是自己眼瞧着的林思遠和周潔、姜松語和何氏也都是生疏。

隻是不知道他們年輕的時候可曾有過林念春對綿兒那樣的熱烈嗎？

可如果自己不成親呢？姜雪櫻心上一顫——這真是個大膽的想法。她似乎從不曾聽說過有女兒家到了年紀而不出嫁的，倒是聽說過城郊外的尼姑庵裡多的是因為各種原因老來無所依的可憐人。那些上了歲數的婦人又因為各種原因不能留下子嗣的，也有子嗣卻不幸白發人送了黑發人的。說到底，都是人世間的不幸。

這一切似乎思來想去都是個死局，姜雪櫻歎口氣，無論如何，自己的娘親是已經故去的了，而自己被林家休棄也是事實了。這似乎有一些像是佛祖在成佛前總是要下凡間曆練的，人不親身經曆一遭，似乎也總是看不破的。

之前自己在林家那樣為姜雪桃備着嫁妝，可是自從到了外婆這裡後，她也開始懷疑起來了。

因為她不管是在姜家還是林家都不曾展顔開懷過，跟着外婆雖然是抛頭露面賣包子的活計，自己卻覺得開心了不少，每日都是笑吟吟的，仿佛是新生一般。如果能夠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在嫁人和跟着外婆賣包子之間做選擇，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賣包子。

在林家伺候公婆、和大嫂、妾室相處，姜雪櫻隻覺得無盡的心累，可是現在賣包子，每每想到一個如何能讓包子更好吃的點子，并且看着那些買包子的人咬下一口露出滿足的神情，都讓姜雪櫻覺得十分的滿足——比自己吃了什麼好吃的更滿足。

可是雪桃到底和自己不一樣吧。何氏畢竟是她的親娘，總會顧惜着她，就算雪桃年輕時候說過不嫁人的傻話，也到底是年少的傻話了。又也許，人和人之間本就命運不同，自己沒那個好命能夠遇上佳人，又怎麼能下決斷說雪桃也會遇不到佳人呢？

想了這麼一大通，姜雪櫻倒覺得格外想念雪桃。

她的眼睛落在那灑滿了一層桂花的平鐵盤上，想着外婆說七天後香膏就能裝罐了，不若就那時候去偷偷看看雪桃吧！

她忍不住湊近鐵盤，桂花的香氣撲鼻，掩映在金黃下的白色膏體顯得純潔神聖，這樣看來，外頭賣得香膏倒是真的和冷卻後的豬油有些相像呢！隻是到底豬油是怎麼變成香膏的呢？就這樣用桂花熏着就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