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霜靈子神色凝重:“這群邪師行過‘煉魂’。”
“所謂‘煉魂’,即是通過獻祭将魂魄煉化成器物,通常來說,魂邪惡到一定程度,才能煉出武器。”菩薩負傷走至身側,呵了口氣,繼續說,“這鬼刀有自我操控的靈識,不是尋常邪物,反倒是盛滿了七情六欲。”
霜靈子扶了上去:“可是這刀呆傻愚鈍,還會流眼淚。我怎麼看不出有多邪?”
謝臨風聽罷也略懂一二,疑道:“鬼界那些兇物渾然失了智,須得用紅烙鐵做的鐐铐拴住才行。這刀見你就哭,若它是不好,你就是更兇。”
霜靈子蓦然變色:“這是把好刀!”
謝臨風聽不懂這“好”是好在哪,還要再問,晏病睢卻又輕輕吸了口氣,說:“嗯,我知曉了。”
謝臨風說:“我也知曉了,你很痛是不是?”
霜靈子這才瞧見晏病睢背後的鞭痕,皮肉外翻,血都是濃黑色。他驚呼一聲,化出一捧雪來,鋪在晏病睢的傷痕上,怒火攻心:“你膽敢!”
謝臨風微微訝異,心道:好整齊的教導,開口竟都是同一句話。謝臨風視線随傷痕下垂,說:“我心疼,怎麼敢。但你這雪花是什麼奇門之術,飄在地上竟燙出個黑洞來?”
霜靈子道:“胡說胡說,療愈之術,哪有什麼洞?”
謝臨風蹲身說:“真的,就在堂主腳邊。容我——”
他剛一伸出手指,那黑洞驟然擴大,如同深淵巨口,一口将謝臨風吞了。晏病睢反手正要拉,卻被霜靈子給攔下。
晏病睢側目:“你做的?”
霜靈子說:“殿下,他很兇。”
晏病睢道:“他不兇。”
“姣子的羅刹鞭至純至淨,即便揮打邪靈惡鬼也不留塵。我探了你後背的傷口,加上他一鞭能将我從你體内打出來,足以說明這人腰間的黑鞭是姣子遺物沒錯,裡面卻盈滿了邪惡之氣。”霜靈子語氣沉沉,憂心忡忡,“殿下,你人身在世,逃不過衰忘,你或許記不得……”
晏病睢說:“我記得。”
霜靈子更憂愁了:“那你可知,能将姣子的羅刹鞭煉成其他器物,甚至是鬼物,需要什麼?”
晏病睢垂下眼眸道:“需要獻祭姣子的魂魄。”
“姣子不及母神慈悲,祂不可一世,驕矜惜命,怎會自願獻祭魂魄。”霜靈子道,“祂淩駕七族,超脫世間,會否有魂魄還不知曉呢。姣子為蒼生而死,是為使命,母神在他身上留的烙印便是祂不得不死的理由。可祂若是獻了魂魄,殿下也能想到,隻剩一種可能了……”
隻有一種可能,姣子的魂魄是被迫參與獻祭的。
這便牽扯出更加悚然的猜想——操控世間的神靈不止母神,祂或許與母神同等修為,甚至在母神之上,否則再無生靈可逼迫母神後人獻出魂魄。
而逼人獻魂的第一步便是馴服,若是姣子這種硬骨頭,應當稱作“淩辱”,将其魂魄經絡打斷,鬼體消融後用業火炙烤,焚化,再用四十九種地獄酷刑逼迫魂魄認主,于即将消散的那一刻封于武器之中,完成煉化。
武器造成,魂魄的經曆卻遠不止表面。他們被封壓在器物之中,反複經曆業火焚燒,直至消散的最後一線,這樣方能保證武器的力量從不間斷。
晏病睢冷聲道:“你是說,姣子已被開棺取魄?”
他這樣想并不奇怪,姣子千年前身死魂滅,将自己化成八十一層大陣和七千道符咒,與數萬疫鬼一同封印于終南海底,才換來人間千年太平,可如今疫鬼出逃,必定是有人動了終南海下的冰棺。
——在船隊邪師到來之前,已經先有盜墓賊下了手。
晏病睢嘴唇泛白,他心裡蹿升起一股冷意,自他從謝臨風的魇境出來後胸口便寒涼發痛。
霜靈子見他神色蒼白,又慌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我深知殿下重情重義,但召喚邪師的極有可能就是他,他能煉化驅策羅刹鞭,能動姣子的魂魄,很是可怕,别瞧他現在純如赤子,就算并非僞裝,來日疫鬼也必定找上他,蠱惑他。若那時他助了疫鬼,隻怕破除七千道符咒也不過俯仰之間。”
晏病睢眉頭微皺,猶疑說:“不,謝臨風他……”
一道聲音忽從下方傳來:“晏兄你很好,答得叫我歡喜。可這方情況有變,還不過來瞧瞧?”
晏病睢左顧右盼,問:“在哪兒?”
謝臨風道:“大鳥的偷襲歪打正着,将我送入了下一層魇境。”
晏病睢說:“我是說,你藏在我身體何處?”
謝臨風恍然道:“後腰處,歪了,這裡是我,來摸。”
自個兒身上無故傳來另一方聲音,把菩薩吓得不輕。晏病睢原本胡亂摸索,聞言手一頓,果真從束腰内側摸出小粒碎鏡。
之所以是“粒”,是因為這鏡子僅剩個殘渣,隻有一粒晶鹽大小。晏病睢将碎鏡置于掌内,覺得很神奇,對其呼喚道:“謝兄?”
鏡粒無甚應答。
霜靈子湊近瞧,大聲說:“我就說他邪得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