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病睢默了瞬,真在認真鑽研,半晌後,他試探喊道:“謝臨風……”
謝臨風上線:“在。”
霜靈子“噗”地聲将鏡粒吹飛,這下落在沙子裡難以淘金,他怒斥:“壞家夥,壞家夥!殿下不可信他,偷奸耍滑者,最會壞事!”
謝臨風的聲音埋在沙堆裡,悶笑道:“我這方魇境已盡數複原,你們二人那邊将要塌陷。我這頭波濤澎湃,正準備接住個人,來不來?”
果不其然,他話剛說完,腳下黃沙竟如潮水一般迅疾後退,移動出漫天沙幕。
“來。”晏病睢拉好幕離,閉目道,“霜靈子,落地入水,仔細羽毛打濕,飛高些!”
音落,幹燥的流沙驟然變得粘稠,黃沙地逐漸向下凹陷,形成一個巨大的凹坑。晏病睢穩住身形,腳下土地柔軟而晃動,像踩在一層膜上面。
“嘭!”
這層膜不堪重負似的,陡然破開。晏病睢腳下驟空,他猶記霜靈子正站在身側,便下意識抓了旁邊一把,不曾想這一抓竟抓出聲“嘶”叫。
謝臨風抽氣道:“再用力些,可就入骨了。”
聽了勸告,晏病睢猝然睜眼,發現自己此刻雙腳離地,正被摟在懷裡。他擡眼沒瞧見水,先看見謝臨風的臉,問道:“我喚你,怎麼不答?”
謝臨風說:“你喚我,我就在。”
晏病睢駁斥道:“你誘我叫你名字。”
方才和鏡粒對話,皆因他字正腔圓地叫了“謝臨風”三字,仿佛是什麼口令似的。
謝臨風說:“是,我要你喊我名字,你嘴裡的最好聽,像是許久沒聽過了。”
晏病睢又道:“你騙我,哪裡有水?”
謝臨風真心實意地說:“自然有,水在心裡,方才聽了你的話,它現在還在流淚水。你看不看?”
晏病睢正要答,那頭霜靈子高挂樹梢,撲騰未果,隻能悻悻喊道:“你們别抱了……在乎一下我此刻的處境呢?”
晏病睢落地,一面整理衣衫,一面環顧四周,隻見周遭盡是聳入天穹的樹,此刻風雲皆晦暗,林間還飄了層霧,灰蒙蒙的,叫人視線受阻,瞧不清太遠。
晏病睢問:“何處有異變?”
謝臨風說:“走近些,你仔細瞧那霧。”
霜靈子卡在樹梢高處,恰能看得很遠,他直勾勾辨認那霧中輪廓,一個沒注意倒栽了下來。
“誰!”一極冷的聲音自霧中傳來,仿佛暗器一般,霜靈子驚惶掩去腳步,跌跌撞撞跑至晏病睢身側,道,“好兇的邪師!”
晏病睢看他正要揮翅扇去林間霧霭,擡手阻止道:“你我外來之客,不必再打草驚蛇,你瞧見了什麼?”
霜靈子收了雙翅:“有人在拿活人煉魂!”
謝臨風道:“用活人煉魂很稀奇嗎?”
晏病睢說:“若是自願獻祭,那被煉亡人的魂魄是沒有痛楚的。即便是被迫煉魂,魂魄也隻在受業火焚燒之時最為難熬。可活人不似鬼體,人在世間,肉身和魂魄渾屬一體,寸寸肌膚之下皆貼着魂與魄,聯系至深至親密,若是此時煉魂,便如同剝皮抽筋,将魂魄一點一點自骨髓、皮膚、器髒、脈絡中細密抽出。”
謝臨風驚奇:“竟還是個精細活,但一絲一縷地抽取魂魄,恐怕到最後來,先前的碎魂都消散地差不多了。”
晏病睢道:“嗯,所以有兩種辦法,一為縫魂,二為焚身。”
“縫魂”即為用魂針将碎魂縫合起來,放進縫魂袋中貯藏,以保證魂魄不會立時消散;而“焚身”則很殘忍,為了短時獲取全部魂魄,就用地獄業火将活人的肉|體燒成萎縮狀态,什麼血水、經絡與器髒皆在體内焚幹,最後隻剩一層肉皮,剝掉便得到魂靈。
正言語着,忽聽“咯咯”作響的聲音,像是幾處骨頭正碰撞在一塊。忽然,前方霧氣中徐徐顯現出一個人影來。
晏病睢道:“别動,隐匿蹤迹無用了,我們腳下有陣法。”
謝臨風說:“好狡猾,竟然這般防着。”
霜靈子啐了一口,說:“定然是極為惡臭的勾當。”
那人踩着枯葉緩步走來,手裡牽着條狗。
然而等三人看清這“狗”後,皆驚愕住了——
這家夥容貌盡毀,白骨撐着一層爛皮,渾身皮膚皲裂皺縮,潰爛的雙膝爬跪在地上,卻流不出血。這哪裡是狗,分明是被焚燒成幹的人!
而牽引着他的人神色溫柔,笑眯眯的,正是夏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