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安慰地拍拍他,道:“抱歉,我在這裡昏睡了很久,沒能想起往外面捎點消息。”
“你無事便好。我……我們一直擔心你遭遇不測,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陽厲說着,又突然反應過來,“你怎會暈這麼久,現在身體感覺怎樣?”
也不等張良回答,他先慌起來了,嘴裡念叨:“我忘記把藥拿來了……你停了這麼久的藥怎麼行?我們什麼時候離開?”
“無妨,”張良拉住他,“大夫已經看過,也喝了藥的。”
張良說完,卻發現陽厲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直截了當地問:“可是有什麼新消息?你直接說便是,不用怕他們聽見。”
陽厲轉過去看劉蕭二人,隻見兩人面對面站着講小話,渾然是不察覺這邊動靜的樣子,才放下一點心,湊近張良耳邊說話。
“我們在彭縣一帶……”
嗯?
張良聽着陽厲說話,卻莫名聽見一聲輕響,小小聲,有點像手指關節響。
他也沒有在意,而是繼續聽陽厲講話。
“——找到了公子成。”
“什麼?!”
陽厲被張良的手抓得倒吸一口冷氣,條件反射地要掙開,卻被張良興奮的眼神吸引,沒能有其他動作。
“好,好,”張良喜不自勝,沒想到他擔心的事情一下子就了結兩件,而公子成的蹤迹找到,更說明韓國複國有望,“你讓他們将信物送去,接下來的行動容我再計。”
兩人正說得認真,卻沒想所有的舉動都盡收劉邦眼底。
劉邦先是看見此人年紀與張良相仿,氣質也相近,心中就已經不爽了好幾分。
下邳不是什麼大縣,房屋建築也陳舊質樸,哪怕張良穿的是他的衣服,坐在其中也像幅突出的畫,兩人和其他人氣質格格不入。
劉邦眯了眯眼睛,剛想扭頭,就見這家夥和張良湊近了講小話,這手拉得是越來越緊,看上去是親密得很。
張良那樣明亮的眼神刺了劉邦的眼,他聽不懂這兩人的對話,驚覺他們之間錯過了六年,兵荒馬亂的六年,将兩人永遠地扯出一條溝壑。
蕭何看看扭頭盯着張良的劉邦,又看看和陽厲聊得正歡的張良,他心思活絡,當下就明白了七八分,冷不丁地開口說話。
“沛公,張小兄弟的藥應該是好了。”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巧讓張良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劉邦。
隻見劉邦随即走到二人身邊,正色說:“你身體這樣差,應當好生歇息才是,有什麼事情等能下床了再說。”
張良聽出了一點責備意,無辜地眨眨眼睛,與劉邦對視。
劉邦受不了這樣的眼神,伸手在張良頭上亂揉一氣。
“……這位是沛公,姓劉名邦,”張良一邊抓住劉邦作亂的手一邊介紹道,“是我的……故交。”他說這句的語氣有些微妙,說完還下意識地悄悄瞥了一眼劉邦,發現對方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前兩日多虧了劉兄,你不必擔心。”
陽厲這才站起來行禮,嘴裡也叫道“沛公”。
“這位是陽厲,與我同為韓國人,平時與我一同做事的。”
劉邦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片刻,才跟着回了禮。
幾人一時無話,房間内寂靜不已。
“既然确定了人的安全,我們就不要打擾病人休息了。”蕭何打破這種詭異的氣氛,對陽厲道,又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出門,看上去像兩人關系多親密似的,熱情叮囑着,“而且都是熟人,那你們也就安心住下,再看其他吧……”
蕭陽二人越走越遠,還順便把門給關上了,房間裡又安靜下來,但又和方才的那種不同。
劉邦背對着床面向門,一直不說話,看得張良有些猶豫,試探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劉兄,你是有點不開心嗎?”
劉邦沒有馬上回答,等到站在那裡過了好久,才悶悶不樂道:“其實我真有點不高興了。”
張良的手顫了顫,連忙擡眼,有些擔心地看他。
“子房是什麼稱呼,我可以喊嗎?”劉邦又說。
聞言,張良噗嗤笑了一下,房間便一掃方才的沉重,他解釋說:“子房是我的表字,劉兄當然能叫。”
“原來如此,”劉邦挑挑眉,嘴裡認真道,“子房。”
沒有人應。
“子房?”
張良猛地紮進被子裡蒙着頭不肯出來。
劉邦連忙要扯,卻發現此人多病是多病,卯足了勁力氣還蠻大,硬是沒能把他給剝出來。
“子房。”劉邦輕笑兩聲,決定收手不再和他搶這個被子,“你耳朵露出來了。”
埋在被子裡的人僵直一瞬,飛速地用被子蓋住自己發紅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