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項梁死了?!”
張良難以置信地确認道,看向來人,身邊陽厲和韓王成也是面色一變。
“是,正是九月底的事,章邯失了定陶後,趁夜色和大雨突襲兵營,那時衆人剛剛喝酒睡下,哨兵也全被暗殺了。”
“……章邯現在的動向呢?”張良沉吟片刻問。
“他如今去了趙地,趙軍不敵,現在已經攻入邯鄲,直接毀了邯鄲城牆。”
張良點點頭,讓探子退下。
“子房,接下來該怎麼辦?”韓成驚魂未定地問,“荥陽和定陶可不算太遠!”
“他殺了項梁,又直接摧毀邯鄲城牆,要的是以儆效尤,”張良下意識地摩挲桌沿,“可他敗了楚軍,為何不趁勝追擊,反而北上攻趙?”
韓成思索片刻,站起來推測道:“項羽叔父被殺,肯定震怒,章邯莫不是怕他!”
“不,也許相反,”張良忽然領悟,“他認為楚地名将已逝,剩下的盡是晚輩,不足與慮。”
張良頓了片刻,笃定道:“趙王如果沒死,那一定隻能北上……巨鹿,章邯應該是要去巨鹿!他兵敗幾次,秦國的兵盡數給了他,其他地方防守薄弱,機不可失,我們趕緊出兵。”
“出兵……”韓成方才的激動又消散了,“可我們已經輸了三城,我看還是蟄伏為好。”
張良沉默半晌,看向韓成,歎了口氣:“王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到底信不信我?”
“報——章邯率王離、涉間以四十萬大軍圍攻巨鹿!趙王派人前來求援!”
探子聲音傳來,堂上之人皆忘了出聲。
事情發生得太急太快,沒有人能想到項梁在打完定陶之後會被章邯反撲,也沒人能想到秦軍依然能有四十萬的兵力圍攻一座城。
劉邦和項羽本打算攻打陳留,接到項梁被殺的消息之後即刻返回楚都盱眙,可盱眙同樣不太平,便由項羽抵禦附近秦軍,護着懷王到了彭城。
這才到彭城沒多久,竟又出了這種事。
那項羽本就瘋了一樣要去取章邯的人頭為叔父報仇,好說歹說地才勸好了,竟又出一事往怒火裡頭添柴。
堂上沒人說話,項羽握着拳憤然嘁聲,連懷王熊心都坐在座上凝固了片刻。
劉邦卻在他發怔的瞬間察覺到了異樣,擡頭,不着痕迹地觀察起熊心。
熊心,楚國公子,國破後淪落到牧羊,又一朝翻身而起,重新做了楚王,可惜頭上一直壓着一個武信君項梁,此人立他王位,手握兵權,忤逆不得。
可如今這座大山塌了,項梁死了。
劉邦看着熊心千變萬化的臉色與恐懼中帶點躍躍欲試的眼神,敏銳地嗅到了貪婪的味道。
果不其然,熊心開口道:“既然如此,長久躲藏定不是辦法,我欲領兵救趙,諸君認為可好?”
項羽擡頭看他一眼,問:“王上如何打算?”
“我軍軍師不多,高陵君曾告訴我,令尹宋義頗有遠見明察,我欲封其為上将軍。”熊心道。
“哦?好啊,”項羽輕笑一聲,看上去竟是心情好了些許,“王上頗會用人,然後呢?”
熊心暗中觀察他臉色,發現他是真的在問,眼神裡含着淡淡笑意,心中雖然有些沒底,但還是繼續道:“自然還有少将軍你,項羽骁勇善戰,封為魯公,任次将,範增範先生為末将。你們三人以宋義為主帥,率領四萬人北上救趙。”
劉邦卻聽得心驚,莫名有些不詳預感。
這宋義是高陵君推薦來的,所謂高瞻遠矚,便是他對高陵君提議不要去找項梁,項梁必敗。
這熊心如此大張旗鼓地把項羽排在宋義之後,那不是拿着刀戳項羽心口嗎?
“此為北上,可還有西進,西邊秦軍虎狼環伺,誰又敢戰?”熊心又問。
衆人仍是熄聲。
再往西邊去,便是秦國國都,誰敢去碰這鐵闆一塊?
“末将願往!”劉邦出列道。
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拿走一部分兵力自己單幹,隻要走了,後續的事情所有都可以搪塞過去。
項羽同樣站出來:“末将願往。”
熊心環視衆人片刻,說:“我熊心在此承諾,先入關中者為王——還是隻有劉邦項羽兩位嗎?”
将士林立,依然隻有兩人一左一右突兀地站出。
熊心一錘定音:“好!武安侯劉邦率砀縣軍隊即刻西進攻打秦軍,安撫秦地百姓,長安侯項羽與我北上救趙,之後各憑造化入關中,先入關中者王之!”
把堂上的事與蕭何交代完,劉邦略有些疲憊地坐下。
蕭何聽完,思索片刻:“這懷王與項羽離了心,我看這變故隻在一朝一夕間。”
“所以我們要趕緊走,摻和不得。”劉邦道,“此次西進,懷王給我兩個任務,攻打秦軍與安撫秦民。”
蕭何笑道:“這懷王确實有點想法,與項羽比起來,沛公顯得宅心仁厚,頗有長者風範。”
“呵,如果叫項羽前去,他本身就在氣頭上,怕不是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劉邦搖搖頭。
“隻是越向西越兇險,這不是好啃的骨頭。”
“一步一步來,陳勝和項梁的散卒不會少,打赢便收編,兵總會越來越多。”劉邦站起來,看着地圖,“我們已經有将有兵,不似當年一窮二白。”
“是,”蕭何盤算道,“樊哙、曹參、灌嬰、傅寬和郭蒙皆為勇猛之将,我們隻要好好經營砀縣,糧草便也不成問題,确實好太多了。”
劉邦若有所思地輕敲了敲地圖上的“砀縣”二字,嘴裡喃喃道:“往西麼……”
“什麼?”蕭何沒聽清。
“我說,萬事俱備,”劉邦的手輕劃到地圖西邊,圈了圈荥陽城,笃定點道,“隻差個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