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楚可不想再遭什麼無妄之災,沒吃上羊肉反倒惹了一身膻味。
“你同六殿下不是一個陣營的麼?外邊都傳開了,你是太子和六殿下的人。”她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裴謙笑了,“所以你覺得我是麼?”
“與我無關,到時辰了我該走……”安楚欲要脫身,卻又被攏進了一個溫暖的、充斥着檀木香的懷抱。
裴謙甚是迷戀這種親密的接觸方式,尤其是在面對安楚的時候。
對擁抱的渴求像一簇爆裂的火花,引燃了長線,将黑夜的星河鋪滿了碎金箔的煙花。
有的時候他會想要的更多,雖是不切實際的,但他還是心甘情願地去想,去争取。
“你在擔心我,阿楚,是不是?”裴謙将頭埋在安楚的頸窩間
安楚悶聲回道:“不過是順嘴的話,國公爺莫要自作多情。”
鬼使神差問的,怎麼還較真了。
看來真的是好奇心害死貓。
她想強行掙開,卻發現這人雖看着病殃殃的,但力氣和姿勢完全是不容小觑。
安楚訝然出聲:“六殿下怎麼又折返?是掉了什麼東西?”
裴謙下意識猛然松了松手,安楚反應迅速,提着衣擺立馬跑了出去。
毫無形象,與大家閨秀完全沾不上邊。
少女甚至十分挑釁地朝他做了個鬼臉。
他沒忍住松懈了一口氣,笑出了聲。
瞧着她遠去的背影,怅然若失的失落感再一次席卷而來。
好似真的無能為力。
裴謙緩緩握緊手心,四周還遺留着少女落下的香氣,裹挾着沖辣的木質香,讓人聯想到開在枯木上的晶瑩小花。
随風搖曳,被雨露沾濕如玉珠般透亮。
晚宴時辰,鐘樓響了一陣。
渾厚的鐘聲響徹郢都正午門的長街,樓閣環繞,燈影重重。
金色的暖光落滿整個高樓。
安楚走進迎客指明的雅間,是一個擺着寬案的大廳,暗青的屏風擺在兩側,絲面竹骨,安靜而雅緻。
酒筵上好不熱鬧,嘈雜聲陣陣,混雜着絲竹樂聲,安楚被強制喚醒了死去的記憶。
不久之前她還在天香樓跑腿打雜。
天香樓的男男女女是最不值錢的,興許比黑市裡的奴隸稍微貴一點。
金貴的是在座的賓客,他們紙醉金迷地享受着郢都的歌舞升平。
全然看不見笙笙樂歌下腐朽殘破的百姓血淚。
安伯說,自打南渡,本地豪強與外來氏族就不對付。
雙方都不想落了下乘,于是浩浩蕩蕩地打響了争名奪利的戰事。
文人學士的較量,無需狼煙四起,無聲無息中,隻言片語中,談笑風生中,指不定就将誰家的宗祠給燒了。
由此可見,落敗者的下場也不見得比戰死沙場好。
各有各的難處,各有各的難堪。
座上人一攬,将一旁的姑娘攬入懷裡:“花團錦簇的,迷亂人眼,都不知道該采撷哪一朵好……”
酒水杯盞撒了一地,但無人關心。絲竹聲下,遮掩着陣陣悅耳的嬌笑。
“沾了趙院長的光啊,才有今天這頓飯。”一位肥頭大耳的低品階官員滿臉油光,笑容硬生生被臉頰兩邊的肉擠出來,望着歌女的手背,口水都要淌下來了。
他雖品階不高,但是憑借着職位之特殊,與許多豪門子弟混成一片,混得盆滿缽滿。
趙裕昌沉默不語,臉色陰沉,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他不習慣這樣的應酬。
口感醇厚,唇齒生香,傳聞是王家郎君偏愛的花釀酒。
王郎君便是那位赫赫有名位高權重的王首輔王策雲。
郎君風流卻也有惜花之心,引得無數閨中少女神魂颠倒。
形中書院面向中原江山的學子,為朝廷選拔棟梁,為天下選定安定之才。
早年頗有成效,隻是到了近些年,皇帝削減了形中書院的影響力,管理漸漸疲軟。
盡管如此,依舊有很多人為了這個名頭趨之若鹜。
對世家子弟而言,出身形中書院無異于鍍金,再往後的為官道路上也會有一筆增色。
寒門子弟?他們的死活誰愛管誰管。
他不否認某些世家大族出了一些有才能有擔當的人,但這不是抹殺寒門子弟進取機會的理由。
趙裕昌心中一陣翻江倒海,他所做的努力非常有限。
立下無數為寒門子弟考慮的門規,隻希望真正能發掘出藏匿在污泥中的珍寶。
現在看來,這條路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