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鸱軍,乃世家之暗衛,忠誠之極緻也。其名取自《山海經》中記載的神鳥,鸱鸮,性情兇猛,目光如炬,能于暗夜之中洞察一切。
他們均為王守紀還在時,為家族精心挑選的精英。那些孩子們自幼接受嚴苛訓練,身手矯健,武藝高強,不為外物所誘。黑鸱軍的成員有特定的标符,身着黑衣,面覆黑紗,行蹤詭秘,猶如黑夜中的幽靈,無聲無息地穿梭于繁華與荒蕪之間。
在世家的暗影中,黑鸱軍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随時準備刺向那些敢于威脅家族的存在。
張記清正襟危坐,在王隐對面垂眸望向棋盤,星羅密布,已是開端,他嗤笑道:“王大人,您不出手也就罷了,一出手就是勞命傷财的事,心狠手辣。”
王隐偏過身子,若無其事地繼續落下一子,棋盤之上的方寸天地,他展現得遊刃有餘:“趁着今晚,換防混亂之際,将流民和山匪放進城裡,燒殺搶掠一番,那些口口聲聲深明大義的家夥們,就該老實了。”
棋風如其人,表面上窩囊退縮,實則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張記清順手抓起一杯熱茶,淡淡道:“裴欣左右一個女人,就算是什麼戶部尚書,那也是皇帝的權宜之計,上不得台面,你這麼為大費周章,圖什麼?”
王隐重重道:“一個女人?可是她姓裴,前些日子還敢安排人燒糧倉,總有一天,她會把這些事兜到聖上面前,到時候才是哭都來不及了。你年紀尚小,終究不夠心狠。”
張記清卻淡然搖頭,溫聲道:“小小裴家,不足為懼。”
裴謙放任邊緣太久,早成了朝堂之上的遊離人物。他不争不搶,在皇帝面前從不找好處。要不是他跟着六殿下跟太子殿下有交情,郢都大大小小的家族早就忘記他這号兒人。
“聖上能不知道糧倉空了,不過是借着裴欣敲打我們這些老臣。”王隐皺了皺鼻子,以放松的姿态半躺在椅子裡:“話說回來,不就是幾石糧草,也算不得什麼。”
張記清漫不經心地撚起一顆紫色水晶的棋子:“先是整頓糧草,再就是庫銀,飯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總有一天,老賬新賬一起算,回馬橋那一次不就是這樣麼,矛盾積攢,攢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到那個時候,又是新的一輪清洗。猜猜到那個時候,會殒落哪些世家?”
燭火之下,閃爍飄搖的光影折射得那顆棋子綻放出绮麗的光彩,如在指尖裂開的朵朵蓮瓣。
王隐一怔,沒想到這家夥能把回馬橋的事說得如此順口。
張記清粲然一笑,唇角勾起一絲淺薄如寒春的笑意,道:“王司徒,他不是看裴謙不痛快良久了麼,若是有他助力,自然是會順利許多。”
王隐冷哼:“你不知道我那個侄子,他什麼人都不認。”
王策雲是個認死理的人,他自知被架在火上烤,也選擇了跟裴謙一樣的路子。
不理俗務,不邀功攬權。
張記清悶聲笑道:“裴謙他總認得吧,他老子裴仲安,王司徒也還記得吧。不滅裴家,王司徒難平殺父之憤,一箭雙雕的事,王策雲沒理由拒絕。”
除了王守紀的事情,王策雲對這個世道基本不會展現一絲一毫的探知欲。
但他真的很在意外人對其父的看法,這種固執演變成了心病,這塊兒心病又讓他慢慢病态。數年前,王守紀因裴仲安戰敗,一同連累,客死他鄉。
對王守紀的死法,郢都之中衆說紛纭,謠傳最盛的還是王父為裴仲安所害。
裴仲安在前線上判斷失誤,延誤戰機,将敵後方的斥候軍隊也拖累了,導緻北地軍隊反包抄,直接将王守紀的小支軍隊殺得片甲不留。
衆人看來,王策雲與裴謙維續着表面上的相安無事,實際上梁子已經結下了。
刀鋒劍影,互不退讓。
不過這些都是沉寂已久的舊事,若不是實心眼的傻子,斷不敢當着當事人的面提起這些話。
蠟油垂淚,淅瀝剝落,順着燭身流淌,像一顆顆鲛人淚珠,落至黃金托盤上,如洶湧潮水卷起撞上礁石,白浪堆疊,一層蓋過一層。
王隐默然,知道眼前這位看似普通的門客不是想象中那樣,單單貪圖榮華富貴的主。這家夥知道的太多,野心可見一斑。
張記清微擡下巴,沉聲道:“是時候動手了,郢都安靜了太多年,王司徒置身事外太久,國公府那位不一樣是如此麼?”
“你在六殿下身邊那麼久,與國公爺交情也不淺,現在這樣不留情面地擺他一道,到以後被查出來了始末,豈不是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王隐反問道。
他的眉心緊蹙,仿佛被千鈞重擔壓住,難以舒展。他那目光遊移不定的目光似是在尋找什麼。胸膛裡揣着的那顆心,像懸在半空的孤燈,風雨飄搖,随時都可能熄滅。
與摸不清底細的人合作,難免多生疑慮。王隐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人,心想這樣的人是怎麼心甘情願在秦王府裡當門客的。
“這不是王大人您應該操心的事。”張記清幽幽目光如鬼火,忽明忽暗的眸子裡,仿佛藏着無盡的秘密與深沉的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