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幾人一起看向她,喬樾見狀,作出一副尴尬模樣,她笑了笑,擺手道:“我瞎說的,你們别當真。”
睖妝轉身,看着聶陽晖,“眼下來看,聶姑娘并未有什麼異常,但具體如何,還得多觀察幾日,不如聶大人先将那兩面女妖的情況同我們講一講?”
她不敢斷言聶婵絕無異常,畢竟方才一進入聶家時,她就覺得這裡處處都透着詭異。
聶陽晖無力地點了點頭,“既然幾位的目的是為了保護百姓而除掉溪容鎮的妖怪,那你們就同焚憂門的弟子一般,都是我們的貴人,這樣吧,這幾日你們就先住在我聶家。”
衛湛雲下意識想要推脫,卻又聽見聶陽晖接着說:“順便也好看看婵兒是否有不對勁的地方。”
喬樾立即站了出來,學着拱手行禮道:“那就多謝聶伯伯了。”
—
睖妝和喬樾安排住進了一間房内,喬樾将挎包取下扔在床榻上,活動了兩下自己的肩膀。
早知道這一路的費用都是衛湛雲出,她就不帶這麼多金銀珠寶了。
實則這些金銀還得先折成銀票才花的出去。
可讓她就将其抛下,那也是萬萬不可的。
她身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擡眼便瞥見睖妝站在窗前,靜靜望着窗外。
她湊了上去,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映入眼簾的便是聶婵在對側蕩秋千。
田嬷嬷站在她的身後,替她扶着秋千,每每蕩起秋千,聶婵如銀鈴般的笑聲也随之響起。
窗外栽了一顆矮小的桂花樹,濃密的枝葉正好能夠擋住窗外人的視線,而屋内之人,卻能透過葉隙将屋外的光景一覽無餘。
半晌後,喬樾擡起頭看着睖妝平靜的眉眼,輕聲開口問道:“姐姐,你在想什麼?”
睖妝目不轉睛,哪怕田嬷嬷此時已經帶着聶婵離開了這裡,她還是盯着那逐漸靜止了的舊秋千不放。
“喬妹妹,你覺得聶姑娘有問題嗎?”她問道。
喬樾的眼睛睜着大大的,裡面寫滿了單純,她搖了搖頭,“不知道。”
睖妝道:“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聶家有些奇怪。”
“但我行事,從不靠直覺。”
她想要去找線索和證據,就得先接近聶婵,但剛剛在堂上他們也已經知曉聶婵是個什麼樣的姑娘了。
怯生,不近生,甚至失去記憶以後,連将自己帶大的親爹也不大親近了。
若是貿然接近,說不定會适得其反。
難得有她能夠陷入茫然的時候。
喬樾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姐姐,你是懷疑聶婵和那個兩面女妖有關聯?”
睖妝被她這冷不丁一句打斷了思緒,“不是。”
喬樾:“……好吧。”
片刻後,她又道:“這樣吧,我去會一會聶婵。”
睖妝轉頭看着她,“不行。”
“怎麼又不行啊?”喬樾耷拉着耳朵,癟嘴道。
“不清楚這聶婵到底是不是正常人,你就這樣接近她,實在是太危險了。”
喬樾妥協似地歎了口氣,怏怏開口:“好吧。”
她也不能就這樣告訴直白地告訴睖妝,聶婵沒什麼大問題,有大問題的其實另有其人吧?
睖妝抱着劍,思索了一小會兒後,道:“可以。”
喬樾疑惑地看着她。
“我覺得可以,”她轉身面對着喬樾繼續道,“你接近聶婵,我在旁看着,若是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了,我便可以立即出手。”
喬樾立刻點了點頭,“好的!”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屋。田嬷嬷帶着聶婵正在亭子下喂魚,她倆身後的石桌上,還擺了一隻隻做了一半的紙鸢。
喬樾剛走近,田嬷嬷和聶婵便敏銳地轉頭看着她。
頓時,聶婵蜷着身子縮在了田嬷嬷的身後,身體還時不時顫抖着。
田嬷嬷握住了聶婵的手,沖她一笑,聶婵便肉眼可見地安心了下來。
随即田嬷嬷便起身,看着喬樾率先開口:“姑娘怎麼一人來這兒了?是迷路了嗎?”
她的聲音極輕,極柔,若不是如今喬樾面對着她,能夠清晰地看着她的這身皮囊,隻是光聽聲音,還真會以為她就是那自江南而來的柔婉女子。
不過,聲音是假的。
當然,皮囊也是。
即便喬樾擁有上帝視角,對田嬷嬷知根知底,自己也不能在此刻直截了當地戳穿她的真面目。
她笑了笑,“不是迷路,隻是我有點無聊,恰好走到這裡來了。”
亭邊池水中的錦鯉忽然撲騰一聲,聶婵被吸引了注意力,扭頭去看,那抹金紅色卻竄進了深綠色的水底,消失不見。
聶婵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
喬樾的目光穿過田嬷嬷寬大的身軀,落在了聶婵的身上,片刻後,又對着田嬷嬷問道:“嬷嬷,我看聶姑娘的年紀,好像跟我差不多吧,說不定我還能跟她交個朋友。”
田嬷嬷遲疑地看她一眼,蓦地一笑,“姑娘說笑了,咱們家小姐年紀還小呢。”
“年紀小?”喬樾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我記得聽聶鎮長說,聶姑娘今年已經十四了啊,明年及笄之後,好像就能嫁人了吧。”
田嬷嬷面上依舊風輕雲淡,“想必姑娘也已經聽說過了,小姐之前遭遇橫禍,如今這個樣子,咱們家主定是舍不得讓她嫁人的。”
喬樾點點頭,道:“那倒也是。”
倏忽,喬樾餘光瞥見石桌上的紙鸢,随即走到了桌前,指着這東西問:“這是你們做的嗎?”
“它是小姐在踏青之前做的,隻是還沒來得及做完,她就……”
田嬷嬷的解釋聲越來越小,神情也添了幾分傷情之意。
“今日将它拿出來,是聶姑娘要接着做嗎?”
“是的,不過小姐說她忘記了怎麼做,因此隻能将它擱放在此了。”田嬷嬷歎了口氣,接着道,“估計得等小姐痊愈之後,這紙鸢才會完整吧。”
竹篾骨架已經搭好,還需在上再糊一層紙。
喬樾靜靜看着那用柔軟堅韌的竹篾搭成的喜鵲骨形,忽然開口道:“隻有骨架,沒有紙糊成的面啊。”
“是啊,沒有面,這東西就飛不起來。”
“可若是有面了,還得綁拴提線,不斷試飛和修正,紙鸢才能真正飛起來,不然也都是無用功,你說是吧,嬷嬷?”
喬樾的話音落下,目光也落在了田嬷嬷有些浮脹的皮膚上。
她并不是簡單的肥胖臃腫。
田嬷嬷聞言,錯愕地看了喬樾一眼,不确定她這番話裡是否還有其他意思。見喬樾擡眼将要與自己對視,又立刻收回了自己驚訝的神色,換上了她那标志又虛僞的笑容。
“姑娘說的對。”
聶婵在此時突然捏了捏她的衣角,一邊捂着嘴打着哈欠,一邊道:“嬷嬷,我累了。”
田嬷嬷低頭看着她,“好的小姐,我們這就回去休息。”
她拉着聶婵的小手,擡起頭對着喬樾道:“姑娘,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哎——”喬樾還想繼續跟田嬷嬷拉扯兩句,她卻直接繞開了自己,帶着聶婵匆匆離去。
幾乎是落荒而逃般。
“等一下!”喬樾高聲道,徹底将她們叫住。
田嬷嬷的背影一僵,帶着聶婵一起轉過身來。
“姑娘可還有什麼事?”
喬樾抓起桌上的紙鸢骨架和一把還未糊上去的紙,遞了過去。
“這個,你們忘拿了。”她含笑道。
田嬷嬷伸手将要去接,隻見喬樾忽然彎下身,将這些東西一起遞到了聶婵的面前,“你的東西。”
田嬷嬷抓了一把空氣,面色尴尬地将手收了回來。
聶婵聞聲,怔然地抓住了紙鸢骨架的另一頭,此時擡眼,恰好望進了喬樾的眸底。
喬樾好像聽見了她的一聲心跳,正當她疑惑之時,卻驟然看見聶婵的圓碌碌的黑瞳一下子變成了豎瞳。
她一愣,手中的東西也被聶婵抽出,恍惚間,聽見聶婵開口道:“謝謝。”
喬樾回過神來,再次定睛看着聶婵,她已恢複了正常,好似剛剛自己不過是看花了眼。
她回以微笑:“不謝。”
言畢,田嬷嬷也察覺到聶婵的異樣,連句告辭也來不及說,便扯着聶婵離開了。
目送着她們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睖妝才從路旁的桂樹叢後走了出來。望着她們離開的方向,喬樾問道:“姐姐,你看到了嗎?”
“嗯,”睖妝點點頭,“果然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