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六娘不由心虛的垂了垂眸,又眨了眨眼想起女學裡頭先生們教導過的嫡妻大婦的賢惠。
心裡暗暗做了一番掙紮後,六娘便再次将背脊挺的筆直,心底自生了一副理所當然的傲氣,再開口時,言語中更是多了好幾分的語重心長。
“母親,不是女兒非得忤逆不孝,實則是母親整日盯着咱們小二房這起子家底子,防了庶兄庶弟,生怕父親私下裡貼補了他們去,又防着庶姐踩着我得了莫大的前程去。”
二太太氣的雙唇直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而六娘則歎了口氣,從繡墩上起身後,便拉着二太太的手,見二太太氣的要甩脫自個兒的手,六娘卻執着的加了些許的氣力,緊緊的将二太太的手拽在手心裡,雙雙沉默了會子,又瞧二太太似乎消了些氣,六娘才又道
“知母莫若女,女兒雖不喜俗事煩擾,可是女兒總曉得母親的心。”
頓了頓,瞧着二太太似乎因自個兒這一句,臉色越發的柔軟下來,六娘也好似鼓了了鼓勁兒,遂又往下道
“可是母親有沒有想過,兄長雖舉業順遂,卻是獨木難支,雖有沈家可以依靠,可是哪裡比的過同父所出的兩位庶兄來的親近。”
見二太太張了張口想要駁斥,六娘哪裡給她這個機會,立時就繼續開口道
“再則,兩位庶兄出息了,自有前程可奔,哪裡又會盯着兄長的那點子家業。”
二太太顯然不認同六娘這番話,卻又搶不過六娘的話茬,隻好含了滿腔的怨怪,繼續聽着六娘的道理。
“便是五娘在祖母跟前得些臉面,那又如何,她庶出的身份擺在那兒,注定比不得我嫡出的身份,莫不是母親還怕她的前程越過了我去不成。”
“更何況,我好歹也活了十幾歲,自曉得分辨人心好壞,五娘她确實沒存什麼壞心,不過就是在老三房出些個風頭,得了些祖母的眼,但凡出了門,倒是乖覺的很,斷然不會越過了我去。”
六娘話到這兒,才長長舒了口氣,總算是将自個兒的道理盡數說與了自個兒母親知曉,不論母親聽還是不聽,總得與她分說明白才是。
二太太顯然是沒聽進半個字去,哼了一聲,先是甩開六娘的攢着自個兒的手,自個兒惱了一遭之後,又念着三兩年才回來一次,便又拉了六娘的手歎了口氣道
“我瞧你如今是長大了,竟比我還有些道理了。”
好氣又感慨的拍了拍六娘的手背,适才又歎着道
“如今你這樣兒據理力争,我這心裡頭呀!又是惱着你,又是為着你高興。”
六娘也不是個傻的,自是瞧出自個兒母親被自己這一通言辭惹的很是不快,但,她母親又說她為自己高興,這又是為哪般,此刻的六娘着實有些想不出,臉上便也就顯了出來。
二太太自來精明,一瞧六娘這臉色,哪裡有什麼不明白的,立時就拿左手的食指點了點六娘的額頭道
“你呀你,咱們是嫡親的母女,我哪裡會真個兒因着自己女兒的幾句話就真的氣着了。”
又嘴角彎彎道
“我高興的是,瞧到你不靠着旁人,也能自個兒立的起來,将來嫁到了别人家裡去,也無需擔心你被欺負了去。”
六娘自來以女先生教導的規矩約束自個兒,如今聽到自個兒母親說及婚嫁,六娘平日裡哪裡聽過這些個話,立時便羞的兩頰似火燒一般的滾燙。
而二太太則瞧着六娘這般含羞帶怯的模樣,愛憐的立時就将她拉到自個兒懷裡頭摟着,想了想,便親親密密的湊在六娘耳邊道
“你父親的同窗餘潤民,現任鴻胪寺任少卿,家裡頭隻一個獨生嫡子,名喚餘仁慶,今歲十五,已是中了秀才,以他的才學,二十歲前中了進士是定然的,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彬彬有禮,與你倒是正相配,所以,今次得帶你去保定府與其相看的。”
六娘本已嬌羞非常,這會子,任是平日裡再有些傲氣,也直羞的不敢擡頭,二太太卻不管她有多麼的嬌羞,繼續笑道
“你也别怕羞,今歲你已十三,合該相看起來,餘潤民出自山西餘家,祖業豐厚不說,餘家老太爺更是今上的帝師,雖已故去十幾年,但今上卻一直念着師生情誼,很是厚待山西餘家,餘潤民的嫡親兄長現任工部尚書,前幾年更是入了閣,是為三輔,餘潤民是餘家嫡支的二房,雖比不得餘閣老,山西的祖業不算,京城便有十幾間鋪子,更是在青雲巷有間五進的大宅子,京郊也有個一百多畝的溫泉莊子,通州還有幾百畝的良田,家裡頭又是獨生嫡子,其妻子王氏,也是出自名門,琅琊王氏,可不比你大伯母的太原差,最是看重規矩,便是餘二老爺隻一個嫡子,别說庶子,便是庶女也未有一個半點,倘你日後嫁過去,隻要規矩上不出錯,還不是快快活活的,什麼妯娌,大小姑子,半點的閑氣都不用生,不似我,整日裡要瞧那三個的臉色。”
話到這兒,六娘便是再羞惱,腦子也還是慢慢分析嫁了餘仁慶的好壞來,分析了半晌,隻覺着餘仁慶真個兒是好的不能再好,挑不出半點不好來。
婆母出自琅琊王氏,世人都曉得琅琊王氏最重規矩,比之沈家也是不差什麼的,壓根就不用擔心妾室庶出那些子糟心事兒,聽她母親的意思,似乎餘家的二房不同大房住一塊,也是清靜,倒是少了很多擾人心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麻煩事兒,也是不錯。
更還有隻餘仁慶一個嫡子,就更是清靜,雖沒有其他兄弟可依靠幫扶,卻也少了許多後院妯娌相處的明争暗鬥,瞧她母親同伯母嬸子就曉得,沈家媳婦尚且如此,更何論旁人家呢!
想了一番後,六娘立時想到了什麼似的,立時就追問道
“五娘今年年底都要及笄了,祖母這裡沒說要幫五娘相看,母親遠在保定府也不得空,此番可是要帶了五娘一塊去保定府,先給五娘尋了人家,才好說我的事兒。”
話到最後,六娘已然羞臊的聲音如蚊子哼,臉上更是紅的似滴血,二太太則忍不住拿食指戳着六娘的額頭嗔怪笑道
“這還用你提醒,早在京城替她相中了一戶人家,你就放心好了,絕不讓旁人說半個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