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警方報信的是女性嗎？”他問萩原。
“聽聲音的話，會讓人下意識以為是男性。有一次我在目暮旁邊，正好聽到了。如果對方有意僞裝就不好說。對了，他有點鼻音，似乎正在感冒，不停咳嗽，聲音也有氣無力的。”
咳嗽？
安室透将這條關鍵消息記在了心裡。
如果說組織的任務信息意外洩露——或許說不上是意外——知曉他行動的人必定是白井由羅。
她身上有安室透放置的發信器，早在那天她進入波洛咖啡廳後不久，他就趁她不注意黏在了她的衣領上。
在咖啡廳的洗手間和貝爾摩德通電話、從她那裡接過任務時，安室透一直都知道白井由羅就躲在窗戶的另一邊。她的位置就實時顯示在他手裡的那方圓型儀表盤上。
白井由羅絕對是組織的人。她在琴酒身邊出現過，并且初見面就暗示性地喊出了他的代号“波本威士忌”。他以為是組織暗地裡派來監視他的人，故意沒有拆穿她，沒想到……到底是為什麼？
“如果是我想的那個人，我真的很好奇她是怎麼掌握我行動的。”
他那時說的是，【不出一個星期，你可以收到他的死訊】，但為什麼，背後算計他的人似乎對他的計劃了如指掌，甚至能提前告知警方，包括他的行動時間、地點和暗.殺.手段。
這些計劃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對方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數不清的細節和思路高速推演，安室透忽地頓住，無奈地閉上眼，恢複明亮紫灰色的眼眸在眼睫下一閃，有那麼一瞬間似乎顯出了幾分委屈。
“hagi，你差不多可以了吧？被你用這種目光打探，怪讓我不舒服的。”
他輕扯了扯将他的右手和萩原的左手扣到一起的手铐。萩原研二皺起眉，把槍收了回來，手指微動，一下把手铐解開拎起。
安室透察覺到他的不滿，用熠熠發光的眼眸瞅他，松懈下來的表情仿佛某種大型貓貓，低聲嘟囔，“……是萩原的話，根本無法戒備嘛。”
就算萩原拿槍怼他，他也不可能認真覺得萩原會把他怎麼樣啊。
“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正好遇到你，有件事想要拜托一下你們。”
他說的是“你們”，目光裡流露出一種複雜而失落的情緒，仿佛是有什麼事讓他弄不明白，一下就引起了萩原研二的注意。
“三年前我失去了hiro的下落……”
安室透并不想承認那種可能性——但已經三年過去了。
他說得有些滞澀，黯淡下來的表情沒有一點平日的張揚和鋒芒畢露，讓人感覺他被突然澆落的雨水淋得一顆心也濕透了。
“……如果他還活着，不可能不給我發消息。他生死不明，請你和松田還有伊達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和他有關的消息。”
他緊接着認真叮囑道：“這件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hiro的事情我們都會上心的。”萩原研二點了點頭。
聽見他說起找人的事，萩原想起來有個人松田陣平也一直在找，找了很多年，最近似乎有要放下的趨勢。當年那個女孩送他的打火機，已經被松田收到公寓櫃子裡，不再使用了。
那些事情的确有些久遠。萩原研二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拜托讓安室透幫忙尋找她的下落。萍水相逢的人，反正小陣平也快放下了，就這樣收尾也挺好。
“我今天還要工作，回去隻能睡三個小時了……我可以走了吧？”
面對同期摯友，他的軀體語言都在表達着放松。安室透無意說出的話像是在向他抱怨，語調松散又柔軟，顯露出一點長時間高強度工作的疲倦。
下一秒，想到棘手的敵人和有待完成的調查，在萩原研二面前那副貓貓一樣可愛偷懶的樣子瞬間變冷。
隻是些微的表情變化，讓他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截然不同，泛起淡淡的陰涼感。他壓低眉骨，明亮的紫灰色眼眸冷厲下來，恢複了那種無懈可擊的模樣。
“有些事情我要盡快調查清楚。”
他看了萩原一眼。
萩原研二沒說話，倚在門邊，放任他從身邊走過。
“我可事先提醒你，沒有下次。再讓我碰到你的‘現場’，不要怪我不留情面，我會履行警察的職責。”
兩人眼神交接，錯身而過。一雙黑瞳，一雙紫眸，相似的是那股絕不輕易讓步的堅定。
安室透什麼也沒有說。
“降谷零——”
突然之間，那個名字在身後追上他。猶如某個快被遺忘的靈魂在身後緊趕慢趕地追上他走得太快的軀體。
安室透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依稀感覺多年前警校時期的那個自己，正義的、熱忱的、無畏的、有些許沖動的、立誓要守護國家與民衆的自己，就在這一聲呼喚中從深海般的意識底層被震了出來。
屬于安室透的面具傾數碎裂。
萩原研二喊住他。在降谷零回頭之際，他望着同期摯友熟悉的面孔，目光深深，仿佛想要看穿他一切虛僞的外殼和假造的人格。
真正的好友即使多年不見，他的面孔在你心裡也從未模糊，可是——萩原研二喊出那個現在已鮮少有人會喊、查無此人的名字。
“降谷零，我很想知道，你現在的靈魂究竟是什麼顔色？”
他停下了。
金發青年一時緘默，移開了視線。
“……我現在執行的任務非常危險，有一些事我的确不得不違背良心去做。”
如果每次這種時候都暗中動手腳，他會露出非常多的破綻，一定會很快就暴露。而且他也不知道監視他的人會在什麼時候出現。
卧底有卧底必須要完成的事，有卧底必須遵行的守則。他不僅要完成任務，想要在組織往上爬、打入核心，他還必須要把任務完成得漂亮。為了最終的勝利，他會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