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妏妏繞着指甲劃了一圈,哼哼一笑:“誰叫你不早點兒打電話,都這麼多天了,我記憶力再好也記不住呀。”
蔣鶴賢說:“這倒是,怪我不分時候了。我也不是存心為難你,因為找不到其他人,我爺爺又催我得緊,我不想敷衍他。”
朱妏妏聽他語氣認真裡透着調笑,心下微急便抓緊話筒,說:“難得見你和我說話這麼熟稔。”
蔣鶴賢點點頭說:“麗江是個好地方,去一趟人都精神了不少。看電影還是吃飯打遊戲,你随便選,算我請你的報酬。”
朱妏妏忽而覺得話說到這裡就不能再繼續下去,她便答應了連忙收線。想不到蔣鶴賢為了蔣爺爺還願意打起精神嚴肅對待人生大事,朱妏妏心頭又好氣又好笑,憑着記憶寫了一份答案前往赴面的學校教室。
多日不見蔣鶴賢似乎沒什麼變化,如她所說人是開朗不少。朱妏妏總覺得他清瘦而蕭條。
不算健康的雪白膚色在睡眠不足的時候分外蒼白,精緻而深刻的五官加深了他帥氣的印象,即便是名牌高中的嚴苛老師也難對他重詞相加。
“麗江好玩嗎?”
蔣鶴賢彎了唇角說:“當然。”
朱妏妏不解:“有那麼多時候你偏偏找考試結束的那天趕火車。”
蔣鶴賢坐在操場落日籠罩的炙熱台階上,兩手虛虛搭着膝蓋,一手托着臉頰側頭向着她說:“你感覺考得好嗎。”
朱妏妏說:“我從來就這麼個成績,我知道自己的底細。”
蔣鶴賢嗯了一聲,“朱妏妏,你很聰明,也懂得自己的優勢,知道不顯山露水和藏拙斂優。要是你考得不好,依照你的個性你大概會說你能力不足,而你說你清楚自己的實力就證明你這次發揮不錯。我猜的對不對?”
朱妏妏低頭不語,蔣鶴賢也沒再繼續這琢磨人性的話題深入。從學校出來她哪兒也沒選擇反而報了個名字:“海濱公寓。”
蔣鶴賢是個守約的人沒有拒絕她的要求。朱妏妏僵在地鐵口卻開始動彈不得。
她沒想真去他的住處,玩笑如果當真反過來被調侃的人就是她自己。
蔣鶴賢卻不覺得她的顧慮有多嚴重,打量着她的神色,說:“你父母就算有門禁也得晚上吧。”他看眼手表,“這才下午兩點。”
朱妏妏知道她現在說什麼話都顯得有些欲蓋彌彰,索性搖搖頭跟着他去了海濱公寓。公寓面積不大單身居住,一屋一戶吃飯都在外面解決。這兒離學校确實方便,走路不過二十分鐘路程。
床上衣物整潔清一色男士的黑白灰,更多的是折疊平方的校服校褲。朱妏妏穿了雙他拿來的男士拖鞋,左右環顧不見女士的衣着和穿戴。
“蔣爺爺看你住得這麼小,興許會心疼了。”朱妏妏在邁不開道的小縫隙裡找到落腳的地方,輕輕坐在床沿。
蔣鶴賢打開燈站在黑幕降臨的窗前,說:“越大的屋子越沒人氣,也不一定好。每個人都不一樣。”
朱妏妏忽然覺得這話挺有道理,點頭沒再反駁。她本也不擅長牙尖嘴利地和蔣鶴賢舌戰,默默地坐在一邊看他收拾幾天沒有人煙飄蕩的屋子。
蔣鶴賢的電話在這時響起,朱妏妏在旁邊聽出是個女孩的聲音。
也許是那天的夏嫣,也興許是另一個女生。
朱妏妏向來知道蔣鶴賢的異性緣不錯,隻是安靜地聽完他倆對于生活日常的掰扯。他們當然和她不一樣,她的世界充斥着考試與學校,這段時日更是圍繞大學和專業層層展開。
她想到深夜手術台前的母親,病愈返工後請同事吃飯的父親,雙休節假日和父母好友的孩子碰頭聚會的場面。
想到曹操曹操便到,朱妏妏在放空的狀态忽然被朱父的電話驚醒。她便不多久留起身告辭,臨行前回頭看了眼還在彎腰拿行李箱的蔣鶴賢。
“我感覺你的分數能上a大。蔣爺爺會高興的。”
蔣鶴賢聽到聲音也回過來沖她比手勢,說:“我也這麼認為。”
次日成績放榜,學校外面的道路被大批車輛堵塞得進退不能。
趁着滿面春風的朱父與各科老師長篇大論,朱妏妏溜到外面休息片刻,卻莫名經過蔣鶴賢抽煙的角落停步一瞬。
周遭亂哄哄的俱是家長老師的談論,學生本不必返校但她們各科課代表都被老師叫到了學校,齊聚一堂。
她望着牆角透着亮光的罅隙,仿佛又看見蔣鶴賢在深夜晚自習後蹲在牆角的場景。他颀長的身軀縮成了小小的一個,上半身壓着膝頭似乎在沉思,側臉的線條被風吹得缭繞不清,眼睛微眯看着手機屏幕,唇角還有一絲朦胧的煙氣。
如果不是她随母親去蔣爺爺那拜禮,有了那一面之緣。這個場景隻是學校裡的叛逆青年在不合時宜的年齡做下的不合時宜的一件事情。
她也許不會駐足,也不會留步去看那晚他的神情如何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