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碑林之中藏着關于绫羅窟的秘密，并沒有那麼容易被他找到？

他既覺得自己正在接近那個秘密，又感覺自己離那個秘密仿佛還很遠，唯有風吟在他身旁的事實，讓他感到心安。

——她也許是在這個世上，最了解海底迷宮的存在了。

沈蘭息不得不承認，他近年來到千胤城，甚至幫助風吟守城，多少有幾分仰仗她帶着前往绫羅窟，從而探得柳雲下落的意圖在裡面。

他有時會覺得，自己和别有有心之人的區别，僅僅在于他不會直接強行利用周圍的人達成目的，而是會選擇多照顧旁人的意願，耐心等待合适的契機，并給予适度的遷就和體諒。

這既是他的體面，也是整個長晏宮和背後整個仙山的體面。

他相信，柳雲還沒有死。

柳雲離開之前自顧自畫下的命符就留在沈蘭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紅塵遺策》的折角頁上，除了顯示出她的位置在星霓海的绫羅窟之外，沒有顯示出任何異樣。

她應當是被困在那裡了，雖然活着，但也無法離開。

能在登仙門之前就抵達绫羅窟，是沈蘭息未曾料及的。

他的力量還不夠強大，就隻能更謹慎小心一些。

忽然，海底傳來了地裂山崩一般的轟鳴聲，原本還算清澈的海水很快變得渾濁，兩人的耳畔剛傳來氣泡的汩汩聲與渦流的回旋聲，原本平穩下沉的身體就被水波帶着劇烈地晃動起來。

沈蘭息見情況危急，就抛出了海蛟贈予的鎮浪石，以靈力驅動，又轉瞬喚出不孤劍，讓它以刃光斬浪化勢，稍稍減輕最為危險的激流對他們的影響。

風吟倒是不緊不慢的，看似動作遲緩，實則攜着沈蘭息避開了幾處湍急水流，在一段一段激流之間的縫隙裡安穩求存。

鎮浪石的作用還算明顯，但不多，它能将水流的來勢延緩片刻，但無法阻止它們的到來。

不過，這也足夠了。

風吟起初隻是帶着沈蘭息閃躲，不久後，沈蘭息看見一道萦繞着虹光的水流向着他們急速湧來，風吟不但不避，反倒正面迎上了那道水流。

劇烈的沖撞感讓沈蘭息的氣息為之凝滞了一瞬。

兩人如同被飓風席卷的凋零枯葉一般，翻滾着被水浪推動來去。

沈蘭息在翻覆間三兩次将下颔撞在風吟的頭頂，于是側身将下颔一邊貼向了她另一邊的耳側，然後将風吟稍稍向上托，兩人的視線因此平齊，兩耳相貼，下颔都挨在對方的肩上，偶爾水流慢了些許，兩人之間的依偎摩挲，若在平時，就有了幾分耳鬓厮磨的感覺。

他不作他想，借助星辰環發出的光芒辨認水下的環境和方位。

不知過了多久，風波平息了。

渾濁不清的海水逐漸過渡到蔚藍，水中的光線将海底照得如同白晝的晴空，沈蘭息轉頭看向風吟，兩人鼻尖輕輕一觸，他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看似漫不經心低錯開視線，透過澄明的海水，無意窺見他們所處地點的下方，确實浮現出了密布的石林和暗金色的印墨。

迷宮碑林的入口處，是這片海水的邊界。

風吟身子一輕，已經被沈蘭息打橫抱起，下一刹那，兩人已經脫離了海水充盈的空間，進入了一片相對幹燥的區域。

星辰環和鎮浪石回到了他們身上，不孤劍從兩人足下飛掠，沈蘭息足尖落定，便托着風吟的身體向下飛行，旋即落在了一片相對開闊的路面上。

海底迷宮的上空看似風清氣朗，靠近了才能發現有一片瘴氣環繞，沈蘭息不得不舍近求遠，停留在唯一一片沒有瘴氣的區域。

上方的海水是這裡的天空，呈現出幽暗的紫色，其間碎光萬千，恍若繁星。

那些碎光尚且微弱，這片區域沒有明顯的光源，但有尋常白晝一半那麼明亮。

風吟終于踩在了平整石塊鋪就的路面上，她的身後是一片無盡向上延展的峭壁，向她左右合圍，唯有前方能找到一條通路。

那通路是一座吊橋，長得仿佛通不到彼岸。

橋下看不見任何東西，僅僅是一片漆黑。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風吟還在随沈蘭息禦劍而行時，她好像看見有一片紅影從吊橋上一掠而過，然後就如同沉入水面的紅色凋零花瓣一般，再也無迹可尋了。

風吟還沒成為神官的時候，就多次探訪绫羅窟，可她記得，自己之前來這裡時，迷宮碑林上還沒有瘴氣，附近也沒有這樣的石橋。

她希望隻是自己記錯了。

“走吧。”風吟握住了沈蘭息的手，帶着他往吊橋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