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荊棘路停留又過于危險,所以,快要到達焚爐的那條路上的湖邊窄道,才是最适合她出面勸沈蘭息回頭的地方。
他這一生,名和利一個不缺,在名門正派如同衆星捧月一般,有很多聊得來的同門師兄弟,還有敬愛的師長,他的修為在這個年紀也足夠強悍,隻要潛心修行,一定能在白頭之前窺見大道。
他這樣一個人,無論是為了和風吟簽下的契約,還是因為風吟的一念之差,被毀去了這一生,好像都是不公道的。
正好風吟有不得不兌現的諾言,那麼,到冥府撈他回去,幫助他返生,也算是既成全了自己,也順道成全了沈蘭息。
風吟說:“我還不能回頭,我要去荊棘路,找一個人回來。”
守門人冷笑:“神官大人硬要向前可以,莫要壞了我們荊棘路的規矩,否則千胤城的冥靈軍團,可不是吃素的。現在,交出你的法器吧。”
“你放心,我弱得很,一絲神力也用不上。我會很快回來。”
風吟将星辰環交給了守門人,然後帶着小傀儡走進了冥府的界門。
厚重的門扉在她身後合上,慘烈的鬼哭刺痛了她的耳朵。
風吟見沈蘭息的魂魄已經漸遠,于是顧不上在坑坑窪窪、泥潭密布、荊棘叢生的縫隙之間找一條好走的路,隻找準了他去時的方向,就不管不顧地追了過去。
荊棘很快劃破了她的鞋子,撕碎了她的衣袂,風吟不在乎疼,她踢掉了鞋子,扯開了袖子,在黑水之中狂奔起來。
很快她的腳底已經是一片鮮紅,小傀儡不忍她赤足前行,将她背在了身上,埋頭往前跑。
剛才的地方是黑水潭最淺的地方,前面就更難了。
那裡的黑水足以沒過人的膝蓋,徘徊的冥靈士兵被煞氣所纏繞,失控化為了惡鬼形态,在河邊蹲守着,看能不能以過路人的精血為食。
小傀儡剛進了黑水潭,惡鬼的利爪和獠牙就向着風吟招呼過來了。
一些尖利的,冰冷的東西,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血肉裡,将她最柔軟的表面從骨架上一點一點撕扯下來。
風吟像是破碎的紙人一般,仍由它們裁剪。
小傀儡的雙腿已經逐漸在潭水中熔化,而潭水卻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沒過了小傀儡的頭頂。
但它還是盡力馱着風吟狂奔,一點一點靠近她在追趕的那個輕飄飄的魂靈。
“小傀儡,你痛嗎?”風吟還是不太适應獲得星霓海之後習以為常的冷漠,她忍不住像之前那樣,摸了摸小傀儡的腦袋,試圖安撫它。
小傀儡不會說話,它隻知道一個勁地往前跑。
後來它的腿全都化掉了,它想馱着風吟爬過這片水潭,風吟将它抱了起來,自己向前跑動。
潭水腐蝕了她本就殘破的血肉,好在那一身神骨,不為黑水所侵,她身上沒有一寸不痛,卻依舊強撐着。
風吟跑了很久很久,她身上沒有一處完好,雙腿更是隻剩下了骨頭架子。
巨大的疼痛感讓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已經散失了的一部分記憶,恍惚間回到了她身上。
她想起了自己降世之初,魔族趁千胤城虛,率兵攻打千胤城,試圖毀掉城中所有的赤精石。
瞬念術中,她被淩子殊所惑,又遭魔族歹人所害,被挂在刑場上活活燒死。
事實上,是沈蘭息為她守下了這座城,讓她能夠堅持到援兵到來。
作為報答,她鬼使神差地保護了沈蘭息想要保護的人,也因此身受重傷,耗費了數月才恢複過來。
她幾乎隻剩下腦袋了,和現在的小傀儡一樣。
她摸了摸懷中的破銅爛鐵。
疼慘了,但是死不掉。
通往冥府的路,她所受的傷,猶如舊日重現。
過了許久,風吟終于來到一座橋上,那裡有許多魂魄在排着隊,它們比活着的人族沉默不少,像是已經千帆過盡,隻剩一身霜雪。
沈蘭息來到橋上後,就停下了步子,靜靜看着橋下的睡蓮。
睡蓮還未開,含着花苞。
沈蘭息别開了目光。他也等不到花開的時候了。
橋上有冥府的護魂陣坐鎮,這裡的魂靈在入焚爐之前,基本上不會有恙。
“沈蘭息。”風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出自己,試探着喊出了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