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息竟然如此仗義。

風吟略有動容，但也難免覺得奇怪。

她沒有思量太多。

海通天知道她不會追着他問東問西，于是又一股腦兒把自己想說的東西給灌了出來。

他原本拜在了沈蘭息在長晏宮的師伯門下，但他本就是海蛟之身，半仙之軀，長晏宮的劍修雖然已經是不可多得的高人，但半仙之軀的修行法門，和紅塵之中的人族又多有不同，所以他沒過多久，就跟着沈蘭息去了辰岐仙山，借助山中清氣一同按照方鶴年的套路修煉。

這一去，他的劍訣是突飛猛進，就算是和苦練劍術多年的長晏宮大小姐沈穆雪打，沒準也能拼個旗鼓相當。

海通天怕自己的師父少了個徒弟後在紅塵無聊，前不久又抽空來過一次千胤城，把當初他在黑甲兵第一次攻城時救下的那個罵人很兇的小男孩偷了回去，軟硬兼施之下讓小男孩跟着他師父練劍。

之後他幫那小屁孩寄了封家書回來，征得了人家家裡父母長輩的同意。

沒想到這小孩根骨奇佳，又是個愛劍如癡，尊敬師長的，他師父送走了一個瘟神，白賺了一個乖徒，成天樂樂呵呵的，看起來一下子年輕了不少。

海通天站在風吟面前，拍了拍自己肌肉發達的胸脯：“你放心，我是打算和沈蘭息再正式地拜一次把子的，之後他再去绫羅窟，我還得幫他呢。到時候你就是我的弟妹，你想救的人就是他想救的人，他想救的人就是我想救的人，你們倆都歸本大爺罩了。”

“再去绫羅窟……”風吟默念。

怎麼就又要去绫羅窟了呢？

用來裝柳雲骸骨和人偶娃娃的乾坤袋，上次她放在沈蘭息的白菜盆子邊了，他走之後風吟曾回去查看過一次，乾坤袋也不見了，想來是被他取走了。

看來沈蘭息還沒有打算放棄。

哪怕見到了一具不會動彈的骸骨，也要堅持追查下去。

他可能是辰岐仙山上最放不下紅塵冷暖的劍修了，這樣的人，就算沒有别的原因，怕是方鶴年也不會希望他修無情道。

風吟不由地想起了和自己的降世有關的那兩個名字，辛唯，還有於默。

分别是自己的生身母親和父親。

辛唯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但她時不時地從别人的話語裡聽見關于辛唯的事情，她也時常在識海中，在星霓海中，在卯月樓裡，覺察到一些辛唯曾經存在過的痕迹。

於默卻是幾乎完全陌生的，這是一個不太重要的名字，在風吟想起這個名字時，它總是和古魔血脈、源核之心之類的東西聯系在一起。

但終究，無論是辛唯還是於默，于她而言，更像是兩個用來孕育她這一生的容器，是她一身神骨與魔血的源頭，而并非親人，更不是舊識。

這種羁絆，她不在乎，但世人在乎。

她以往從不會去試圖理解世人的想法，但當她發現，自己也曾不顧死活地赤足跑過荊棘路去追沈蘭息的魂，也會為小傀儡支離破碎的軀殼而莫名心堵，也想着在朔日到來前為救下萱兒多做一些準備，她恍惚覺得，作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神族，這個世界好像會教會她很多東西。

她會把那些從這個世上學到的，再留在識海裡，也許下一個卯月樓的神官就能看到。

下一個……神官。

風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她記得識海裡有一句話，她之前一點也不理解：内心柔軟的神明，是注定要從這個世上消失的。

消失了之後，會去哪裡呢？

不知道。

沒有誰會教一個神族這些。

但他們就是莫名其妙地開悟了，然後把路越走越偏。

海通天伸手在風吟面前晃了晃：“我說，我把绫羅窟的事情說了這麼一長串，你怎麼一個字也不理了？”

風吟恍惚間回過神來，想起他剛才确實說了不少。

剔除那些不太重要的，大意可以用一句話概括：沈蘭息堅信柳雲還在世上，而且就在被地脈力量供養的陰陽鏡附近。

地脈對神族很重要，可能過不了幾天，伏離就會召集大家商議地脈異動的事情了。

救下了萱兒，她才願意去考慮那些。

“……啊，謝謝你。”風吟說道。

然後她沒再搭理海通天，自顧自地又沉入了星霓海溫柔的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