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忽然在他懷裡掙紮了一下,蹬動後腿想跳到地下去。
“别動!”萊納德連忙抱緊貓咪,後者回以憤怒的大叫,他隻好溫聲安撫,“那下面的霧可不是好惹的,乖一點,你這樣的小貓咪,一旦靠近,肯定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可惜這話并沒有被貓聽進去,它敏捷地伸爪在萊納德臉前虛晃一抓,趁萊納德後仰的瞬間,後退猛地一蹬,便矯健地躍到地面上去了。
“喂!”萊納德大驚,俯身朝貓咪撲過去,但貓比他反應快得多,一扭腰,姿态優雅地躲開撲擊,踩着模特似的步子朝樓梯一路小跑過去。
“貓!”
萊納德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完全出口,便瞪大眼睛,被眼前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見藍貓落腳的地方,白霧竟然自動向兩側退開,仿佛它不是隻貓,而是什麼古代神話裡的避霧獸似的,所經之處,怪物概不能近身……
“喂,等等我。”萊納德追上去,亦步亦趨地跟在藍貓後面,小心翼翼地走在濃霧聚攏的狹窄通道裡,避開不時蠢蠢欲動探過來的粘稠邊緣,走出屋子,穿過四方院,推開大門——
然後,回到了那片墓地。
撒旦啊。
萊納德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色絕對是鬧鬼的鎮公墓無疑,夜色正深沉,石闆小徑上到處是積水,兩邊蒿草瘋長,如果不是腳邊的貓,他一定會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個潮濕、陰暗、冷得如同冰窖的噩夢裡。
藍貓安靜地走在前面,帶着某種從容沉着的氣度,目标明确,就像它完全清楚自己要去哪兒似的。
很快,萊納德也知道了。
是那塊墓碑。
總是那塊墓碑。
——以利亞·X·海伊克默裡希長眠于此,墓碑上的燙金刻字如是陳述,和他在噩夢裡看到的如出一轍。
盡管以利亞從未告訴過他自己的姓氏和中間名,但萊納德知道就是他,再沒有别人墓碑上的生卒年會是見鬼的公元紀年3034至1832年。
可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是這裡?
萊納德看着墓碑,感到眼角發澀,但眼睛卻幹得發疼。
他還記得他們三個人被蘇格蘭場停屍房裡的僵屍一路追着逃到墓地,記得地面驟然開裂,然後他就像傻乎乎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那樣去到了南浮爾港的海邊小宅,見到了比複活屍體更糟糕的怪物。
那些全部加起來,都比不上眼前的石碑更令人恐懼。
藍貓圍在萊納德腳邊打轉,他卻像是什麼都沒感覺到,沉默半晌,才定定地開口說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甚至沒有夜枭啼叫,就像任何晚間的墓園那樣。
萊納德又說:“我知道你在這兒,别躲了。”
一片寂靜。
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語調含笑:“真的嗎?我以為你扮演傷心愛人太入戲,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塊墓碑上了呢。”
“我是在等你。”萊納德沒回頭,他知道是那個戴單片鏡、留小胡子的男人,被孟雅特巫師團驅逐後躲藏在倫敦下水道裡慢慢腐爛的肮髒人物,他頓了頓,又說:“你不也在等我嗎?”
“或者說,等待你的是一個機會。”小胡子笑起來,聲音黏膩,像濃霧一樣險惡。
“什麼機會?”
“當然是救他了,傻瓜。”
小胡子走過來,漫不經心地隔空指了指墓碑,遺憾地“啧啧”兩聲,“雖然我十分樂意見到此景,但對你來說,隻怕舍不得以利亞真的永遠長眠于此吧?”
萊納德忽然“嗤”地笑了一聲,偏過頭,打量着小胡子:“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告訴我,改變現實的珍貴機會就在眼前,而你打算大發慈悲地給我指條明路?等等,那條路是不是還恰好叫做‘黑魔法’?”
誰知小胡子卻說:“不!恰恰相反。”
他得意地扶了下單片鏡,悠然說道:“你早就走上這條路了,隻是你還不知道罷了,至于我嘛,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守墓人,來兌現一個很久前許下的諾言。”
“什麼諾言?”
小胡子咧開嘴,露出一副野狗吃屎似的笑容,同時,一道傳送門在他身後逐漸顯形,猩紅色的光芒在夜色中看起來如同地獄惡魔的眼睛。
他伸展右臂,比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别擔心,你會記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