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納德用力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大聲吼道:“奧多娜·霍普,我他媽沒跟你開玩笑!”他隻覺得渾身的血都沖上了頭頂,連眼角都發熱了,他意識到自己的心跳得跟擂鼓一樣,如果這一切真是以利亞跟他開的惡劣玩笑,如果以利亞真的還活着,他發誓一定要殺了他!
他一定、一定要好好給他點顔色看看,在他狠狠擁抱這個混蛋之後。
“冷靜點,小老虎。”奧多娜放緩了語氣,一隻手搭在對方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我不知道你們倆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但我沒有開玩笑,這組坐标的确是以利亞給我的,通過加密傳訊。”
她頓了頓,又說:“跟倫敦下水道裡的耗子鳄魚沒有半毛錢關系,是他希望我能來找你。”她看着萊納德,眼神跟着柔和下來:“因為你現在需要一個朋友,不是嗎?”
萊納德低下頭,掐住眉心用力揉了揉,終于吐出口長氣,和一個單音節詞:“是。”
“但我猜我們幾個的時間線也比不上意大利面那麼好梳理,反而像個沒纏好的毛線球一樣惹人心煩,對吧?”
“嗯。”
“所以,等你覺得可以的時候,我們談談,好嗎?”
“好。”
“好了。”奧多娜放松後背靠在車座椅上,擡手把棒球帽檐轉到前面,阖上眼睛,“現在把福特寶貝發動起來,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車裡安靜了一會兒,萊納德突兀地開口:“以利亞邀請我去看他的死亡現場。”
奧多娜保持帽子蓋臉的姿勢沒變,隻發出一個音節:“嗯?”
萊納德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像是想要證明自己的說法并非追求詩意,而以利亞也不什麼死亡重金屬搖滾歌手。
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掌心:“他死的時候,我就在他床邊,他……他看起來很糟糕。”
不,不止是糟糕,遠不止是糟糕,萊納德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以利亞那副衰老垂死的可怖模樣勢必在他的諸多噩夢中長期霸占榜首。
“奧多娜,”萊納德聽到自己的聲音好像一串一戳就破的氣泡,“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奧多娜伸出食指把帽檐頂起來,目光裡含着審視:“你剛才說邀請?”
這個問題還真是一針見血,萊納德頓時心中刺痛:“他帶我去了19世紀的倫敦,攝政公園、倫敦塔、海德公園,還有臭氣沖天的泰晤士河……我本來以為那隻是他挑的一個散心的地方,最多隻是有點麻煩需要解決,說來話長,後來我們還遇到的狄更斯,但完全不是那回事,他、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萊納德深深吸了一口氣,克制住忽然湧上眼眶的淚意,說道:“以利亞一直都知道他會死在那兒,所以他才會堅持要進墓地去,是為了讓我看到那塊墓碑。”
“他為什麼這麼做?”
“他怕我不相信、不相信他真的死了。”萊納德咬緊牙,鼻孔裡噴出的氣熱烘烘的,他意識到自己就快哭了,于是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這番話缺乏背景并且逐漸淩亂,但奧多娜還是抓住了精髓:“也許,他正是要你相信他死了,你說他邀請你,這點很重要,對于時間旅行者而言,死亡并不是永恒終點。”
“這話什麼意思?”萊納德偏過頭看她,眼睛紅紅的,感到一陣心悸似的痛苦,因為忽然泛起的希望,他呆呆地重複奧多娜的話,“死亡并不是永恒的終點。”
“也許,以利亞需要你做什麼,來改變他的死亡。”奧多娜沉吟着,她的睫毛扇動着,目光閃爍,“别忘了,他安排我來見你,這是個好兆頭。”
“所以我該怎麼做?”萊納德用力咬住嘴唇,有些吃驚地意識到,隻要能救以利亞,他什麼都願意做,就算像歐路非司一樣下地獄也絕不會猶豫 。
“我很想告訴你該怎麼做,但事實是,我不知道。”奧多娜聳了聳肩。
然後她挺直腰,目光變得明亮、銳利,看着萊納德的眼睛,“除了這個,我需要你振作起來,然後我們一起沿着這條路走下去,不管終點是什麼。”
萊納德屏住呼吸,95号洲際公路在他面前延展開來,也許是緬因州濕潤陰冷的空氣,還有不遠處的森林的緣故,空蕩蕩的水泥路面從沒顯得如此詭異莫測過。
“我會的。”他最後說。
“現在,專心開車吧,金毛兒。”奧多娜往下躺了躺,擡起兩條腿架在控制台上,舒服地打了個哈欠,“到下一個休息站前别叫醒我,我缺起覺來脾氣可是很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