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多娜很快就睡着了,歪着腦袋倚在靠背上,呼吸平穩均勻,帽檐擋着她的上半張臉,像一隻在領地裡安心打盹的小動物。
當然,再小也是隻食肉動物,因為她是奧多娜·霍普。
萊納德忽然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定感,與公路旅行格格不入,但對于最初踏上這段路時的心境相比,他不得不承認,奧多娜的出現的确給他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萊納德放慢車速,餘光打量着奧多娜的白皙的下巴,和因為缺少血色而顯得有些涼薄的嘴唇,他從來看不出這女人的年齡,因為她的眼睛。
是哪個聰明人說過?人一旦上過戰場,那雙眼睛就再也回不去了,你能從裡面看出戰火燃燒過後的灰燼,除此之外,也許還有小孩子的孤獨凄涼,和老年人的智慧與滄桑,使他們看起來既粗野又憂傷。
除了第一次見面,也是唯一一次,在布蘭迪小酒館裡相遇時,奧多娜就跟個橫沖直撞的青少年似的,現在回想起來,那些該死的混亂的爆炸簡直像是一千年前發生的,萊納德忍不住哼笑出聲,他不知道對奧多娜來說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搞不好沒有一千也有好幾百年。
不然她怎麼會擁有那樣一雙眼睛呢?
“笑什麼?難不成我臉上長出花來了?”奧多娜忽然問,原來她在裝睡。
“沒什麼。”萊納德短促地回答,目光回到公路上。
“可不像是沒什麼,”奧多娜翹起一邊嘴角,語出驚人,“一般來說,男人這麼盯着我看,不是想跟我上床,就是幹脆愛上我了。”
萊納德差點把方向盤打飛,他不自在地幹咳一聲:“你想多了,真的。”他頓了頓,又窘又羞地嘟囔道,“你知道我喜歡你,奧多娜,就像喜歡皮卡丘那樣。”如果皮卡丘也會時空旅行的話。
“那還真讓人傷心,我剛才都打算吻你了,在你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盯着我看的時候。”奧多娜瞟着他,目光幽深,似乎她能看出來的遠比說出來的要多,“你知道嗎?你一臉急需有人好好親吻你的模樣。”
萊納德更不自在了,他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沒繼續深入上一個話題,尴尬地說:“我剛才隻是想起了咱們第一次見面。”
奧多娜掀起帽檐,斜眼瞟他:“真的?咱們第一次見面有什麼好笑的?還是說,我錯過了你對爆炸的某種不可告人的情結?”
萊納德忍不住又笑了笑:“說真的,那場爆炸對你來說是多久前的事了?”
奧多娜眯起眼睛,表情變得有些飄忽,她在回憶:“我不擅長計算時間,這是時間特工的詛咒,對前任時間特工也是一樣。”她頓了頓,又說,“不過真的挺久了,你呢?”
萊納德算了算,連自己都感到震驚:“不超過半年。”
奧多娜咯咯笑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但感覺起來已經像過了好幾百年對不對?”
萊納德睜大眼睛,失笑道:“何止是對,你直接把話從我嘴裡搶走了。”
“恭喜你,你已經是一名合格的時間旅行者了。”奧多娜說着點點頭,還輕輕錘了他肩膀一拳,好像那是什麼心照不宣的業内默契似的。
萊納德感到一絲受寵若驚,以利亞倒是從不說這種話。
腦袋後面忽然“喵”的一聲,奧多娜驚喜地吹了聲口哨:“這是誰?”
她伸長手臂,把伸爪扒拉駕駛座位的貓咪抱到自己懷裡,不由分說揉了一通:“好漂亮的貓,是不是?你是不是個脖子裡别着玫瑰花的漂亮寶寶?晚上跟哪隻貓有約會,嗯?”
俄羅斯藍貓在奧多娜懷裡憤怒地掙紮了一會兒,未遂,隻好無助地喵喵大叫起來。
“阿西莫夫,乖一點。”萊納德頭也不回地說,又對奧多娜說,“它不喜歡跟人太親近,你别來硬的,小心待會兒撓你。”
“它叫阿西莫夫?”奧多娜大概隻聽進去第一句,但對科幻小說之父的名字無動于衷,她親昵地揉揉貓咪的臉,然後敏捷地捏住貓撓過來的一爪子,搖了搖,“你叫阿西莫夫?看看誰是壞脾氣的阿西莫夫啊?”
萊納德用力翻了個白眼。
格雷戈就是在這時忽然沖到公路中間的。
“我靠!”那一瞬間,萊納德心裡奔騰而過的髒話遠比說出口的多,他用力踩下刹車,幸好他剛才放慢了車速,車頭險險地停在那個亂闖馬路的傻瓜前面,隻差五公分就能把他整個撞翻。
媽的,好險。
奧多娜及時把腿從控制台上收回來,但也被安全帶勒得夠嗆,她狐疑地看了眼空蕩蕩的車前窗,問萊納德:“剛才是有個人吧?”
“我沒感覺撞上去,他可能摔倒了。”萊納德打開車門,繞到車頭,果然看到一個穿夾克衫和牛仔褲的男人躺在地上,兩手攤開,狼狽地喘着粗氣。
“你受傷了嗎?”萊納德在男人身邊蹲下來,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遍,沒有發現明顯的外傷和血迹,朝他伸出手來,“能站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