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向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她的兩邊,隔空對視一眼,對于死者複雜的情感經曆,一時不知是該安慰她節哀順便,還是對死者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稍加停頓,歐仲霖再次打開話題【張護士,你知道王梅梅她怎麼跑到“盛天國際”去上班的?聽說是她有叫林盛的老鄉在那邊工作,才介紹過去的?】張卉潔聽後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随即脫口而出【你們從哪裡聽來的老鄉?要是個有什麼老鄉能介紹她去那麼高檔的地方上班,我怎麼不知道?反正她之前給我說是,自己在網上随便投簡曆,那個“盛天國際”就招她去做什麼行政助理了,工作倒是輕松,薪水也過得去。】歐仲霖聽後含糊其辭道【哦哦哦,那可能是我們聽錯了吧。張護士,我說這話你可能不愛聽,王梅梅這麼“豐富”的情感經曆,還不止一次牽扯上有婦之夫,是不是容易與人結仇結怨啊,你知道有什麼人會想要害她嗎?除了你之外,她還有其他什麼人可以分享或者排解這些心事?】
張卉潔連忙擺擺手,維護王梅梅,為她辯解道【不會不會,阿梅那個性子,哪會和别人有什麼過節啊,不被人擺布就不錯了,遇到事情都是能避則避。确實,她當“三兒”這個事吧,她自己也知道不對,我也是每回都說她罵她,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阿梅從小算是沒爹沒媽的,就是一直太缺愛了,本身又是個好騙的娃;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哪裡懂得粵港這花花世界,又哪裡是那些花花腸子的老男人的對手。别人對她有一點好,就可以把她勾了去;還老想着怎麼回報對方,死心塌地的。】說着說着,還是不住地搖頭歎氣,張卉潔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已晚;但心裡一想到王梅梅的情感關系有可能是她悲慘死亡的導火索之一,就隻能恨自己沒有早點勸住王梅梅,懸崖勒馬。張卉潔想着想着回過神來,讷讷地順着剛才的話題說道【在這粵港市,除了我,還真想不出來她能對誰,去大張旗鼓地說這些不光彩的事。】話音剛落,突然間靈光一閃她好像想到了什麼,直起身子道【啊,對了對了,你别說,還真有個人,她可能也會說說這些糟心事兒。】
歐、向二人頓時來了精神,刷刷轉頭同時看向張卉潔;她有點激動地抖着手裡的空瓶說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啊,之前閑聊的時候,阿梅倒是和我提過一兩嘴,有個什麼塔羅師,還是療愈師來着,是個男的;她每個月都會去上對方那裡兩三回,讓人家給她算一卦解個牌什麼的,或者就是聊聊天;按她的說法是挺玄乎的,什麼每次去了之後她都感到内心解放,回歸自我等等;我是壓根聽不懂這些,但是覺得她的确心情變好了,也開朗一點,我也不好再去說她什麼。】歐仲霖有點聽的雲裡霧裡的,他還是耐着性子繼續問道【等、等夥兒,塔羅師?那你知道這位“大師”的名字嗎?王梅梅是去哪裡和對方見面聊天的?或者這個人的聯系方式之類的?】張卉潔蹙眉搖搖頭道【哎,具體的我就沒有多問了,我對這些也不感興趣。不過阿梅她倒是很崇拜對方的樣子,隻要有提到,都是一口一個“安老師”什麼的;不過這個“安老師”工作的地方,應該和阿梅上班的地方比較近,她基本都是和對方預約好見面,提前一點下班,順道做個占蔔,然後再回家。】經過一番交談,對于這個突然解鎖的新人物,向義昭的内心OS隻有“啊啊啊,怎麼又多一個支線任務要打!”,而此刻歐仲霖的内心OS則是“Em….新的支線嘛,有點意思”。
兜兜轉轉說了半天,張卉潔始終都是在後悔自己沒有及時阻止王梅梅的行為,好像她内心已經認定了就是阿梅幼稚軟糯的個性和複雜的情感糾葛帶來了如今的災禍。看着已經沒有其他問題可以繼續詢問,向義昭還是例行問了不在場證明,張卉潔指出清明節假期她剛好輪班值班,兒科室一天又好幾個急診,她忙的吃喝拉撒都在婦幼院。之後二人留下各自的名片,讓張卉潔要是想起其他任何線索,就立即聯系警方,便告辭離開了。
兩人屁股才碰着車座,向義昭就陸續接到幾個來電,那頭是姚劍辛和羅敏娟帶的兩個組都剛剛收隊,已在回市局刑警隊的路上;而痕檢組那邊也傳來消息,說是王梅梅單位那邊情況比較簡單,實地取證差不多了,也準備收隊。向義昭按照歐仲霖的吩咐,讓各組回去之後,先與萌萌和耗子兩人碰面,彙總今日的走訪搜查進展;為晚上的案情讨論會做準備。而歐/向二人這邊,在收隊前還順道去王梅梅的住所看看;雖然痕檢組今天已經将王梅梅的住所裡裡外外都翻了個底朝天,但是盡職盡責的歐隊長還是帶着向副隊長,要親自看看死者生前的生活環境。
要是乘地鐵20分鐘左右就能到達。歐仲霖按照導航,拐進錯綜複雜的老城區裡那一條條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道路,終于停在王梅梅家所在小區的馬路對面,他擡手瞄一眼表,已經快五點了。跨步下車,看着眼前這個頗為陳舊的小區和嘈雜不堪的周邊環境,歐仲霖微微皺眉,他放慢腳步,左右搖擺着腦袋,但是目光并沒有聚焦在哪個點上,好似在迷茫地尋找着什麼。臨近傍晚,華燈初上,這個沉寂了一個下午的街區開始漸漸躁動起來,房間裡回蕩着父母對孩子的教訓聲,廚房裡傳出來的洗涮做飯聲,準備收攤的小販大聲吆喝的叫賣聲,出來撿便宜買菜的婦女讨教還價的聲音,匆匆路過的剛下班或去上夜班的工人們的腳步聲和車鈴聲,下課結伴回家的孩子們的打鬧嬉戲聲;這些形形色色的聲音和搖搖擺擺地人影逐漸充斥了剛才空曠的背景,一點一點地給這個老舊灰暗的城區塗上斑斓豐富的煙火和色彩。
向義昭與歐仲霖并排走着,和往來的居民插肩而過;他轉頭看出歐仲霖臉上略微的疑惑,就開口問道【歐隊,怎麼啦,這裡有什麼不對的嘛?】歐仲霖和向義昭此時在小區門口側邊站定,他伸手向小區内院一比劃,又回身往剛剛走過的街上一指,說道【你看這小區,這些老樓看起來怎麼都有四、五十年了吧,小區大門都鏽得合不上,後邊的圍牆倒的倒,塌的塌,這裡就一個門房老頭,沒有任何安保設施,出入口一個監控都沒有,垃圾清理保潔不到位,可能連消防都不到位;你再看看外邊這條街,都是沒有統一管理的流動小商販,來往的都是自行車、電動車、小三輪。】歐仲霖邊說着,向義昭邊點頭附和,可是一通下來,歐仲霖并沒有提出任何問題或者疑點,向義昭隻好接着他的思路問道【歐隊,你說的這些我都看到了,有什麼問題?這邊的老城區,整體居住環境就是這樣的,你怎麼突然就操心起民生大計來了?】歐仲霖隻好稍微提點他那沒有及時跟上組織領導的思維,邊往小區裡走邊分析道【關鍵是王梅梅在入職“盛天國際”之前,還在婦幼院工作的時候,就住在這裡;按理說,王梅梅的有錢男友,又是送名牌包包又是送珠寶首飾的,好像是個會疼人的,難道不該出錢給王梅梅換個好點的小區嗎?就算是外面養個小的,自己偶爾也要來過夜什麼的吧,在這裡呆着難道不嫌磕碜嗎?】
向義昭聽後,還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線索和重大發現,有點語重心長地說道【哎喲,我的歐隊長,歐少爺,就算王梅梅是被包養的,也不是每個有婦之夫都可以一邊養着家裡的,瞞着家裡的,一邊還大把大把花錢供着外面的;再說了,也沒人規定二奶都得住像您家那樣的粵江北畔花園啊;這年頭,包二奶也得講究個性價比吧;還有,歐隊你可别小看這片地界,表面上它破破爛爛的,這裡房價和租金也不便宜啊,還是個人人巴望的香饽饽。】歐仲霖一點不在意他玩笑式的揶揄,反而虛心請教道【喲,小昭,你知道的這麼清楚,可有什麼高見啊?】
向義昭把歐仲霖拉到小區公告欄的一旁,免得擋着出入的居民,他點着手指給歐仲霖一條一條算到【我也是前些時間,跟着我表哥為了我那小侄女馬上要入學買房的事兒忙活,才知道一點這裡的門道。這裡是老城區不假,周圍連着的的幾個居民區都是設施老舊、規劃落後、缺點一大堆,這也不假;但是歐隊你看啊,這一片是江東區、龍中新區、環嶼南區三區交界的地方,就拿這個小區來說,再往外面稍微走上一點,就有地鐵站和公交站,不管是直達還是轉乘,去三個大區上班上學,通勤都很方便。再說了,江東區本就是我們粵港文化中心,這麼多師資強大的公立私立學校,我們現在站着的這個小區,指不定就在哪個重點學校的片區範圍内呢。說白了,隻要是為了孩子,多的是家長願意花大錢在這裡買房、租房。】向義昭見歐仲霖頻頻點頭,是聽進去了,又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還有,最關鍵的一點,這些年每個區都在不斷建設向外拓張,土地緊張;這一片地要是拿出來拍賣了拆遷了,歐隊你覺得每家每戶有産權的,可以分幾套房,拿多少補償款啊?我反正是聽說現在這裡的房子都是隻租不賣的。】
歐仲霖擡手摸摸自己的耳後,自動忽略他後面兩點,附和向義昭說道【所以說,這個小區,王梅梅不管是之前在婦幼院上班,還是現在在“盛天國際”上班,都是方便通勤的優選;以她的性格,與其費時費力搬來搬去,不如繼續在這熟悉的圈子裡蹲着,就算她的工資可能基本上隻夠房租和吃用。】歐仲霖随後又歎了口氣,有點無可奈何地說道【邏輯上是通的,目前我唯一關心的是,這個地方哪裡能調出多少有效的監控信息?現在對于王梅梅被害當日周五的行動軌迹,我們還沒有任何頭緒;她周五何時出的門,為何出門,去了哪裡,在哪裡和兇手碰上,之後又是如何遇害的;我們可能很難查到啊。】歐仲霖突然感覺到向義昭在後面拉拉他的衣服,向義昭指着那個正在上鎖,準備回家的門房大爺,示意歐仲霖一起上前去問問。那位衣着樸素的大爺,佝偻着背,慢悠悠地将門房鑰匙放進口袋,将一些随身物品放進手中的塑料袋裡,帶上擋風帽,從門房側邊搖搖晃晃地推出自行車,正要跨腿上車時,被歐、向二人叫住。
向義昭拿出警察證件,指着手機中王梅梅的照片,怕他耳背,扯着大嗓門問道【大爺,我們跟您打聽個事兒啊,照片上的這個女孩子您平時見過嗎?】突然被攔住沒法立即下班的大爺,湊近手機,用渾濁的眼睛仔細端詳半天,操着他那極富地域特色的濃重口音和沙啞的嗓子,有點不高興地嘟囔道【啊,這不就四棟401室的那丫頭嘛;早上來過幾個警察,都知道住址了,還問了半天。你們要是有事,就自己上去看。四棟就是直走最前邊靠右邊那個樓,還有個派出所的後生在上面守着呢。】說完轉頭就要上車走人;向義昭趕忙攔下他,把問題說清楚【欸大爺,知道知道,早上那些警察是我們同事。我們今天不上去,就是想問問,您最近一次看到這個女孩子是什麼時候?之前有看到這個女孩子帶什麼男人回來嗎?】
大爺知道面前是兩位警察問話,還是聽起來略微八卦的問題,突然就熱情起來,跨下車,從上衣口袋拿出煙和打火機,點上後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眯着眼回答道【我有點印象,這女娃子早上都是九點出這個門,但她回來地早,大都是五點前。我記得上周四下午還回來得更早,我在外面整理東西哩,看她四點不到就進來喽;上周五清明節,我沒來,和老婆子上山掃墓去喽。要說道這男人嘛,平時是沒看到,不過之前有好幾個周末,看到她大概中午飯點帶個男人一起進來過。】向義昭一聽有戲,連忙接上話問道【大爺,那您記得那個男人最近一次來是什麼時候嗎?有看清那個男人長相嗎?能給我們形容一下嗎?】大爺深吸一口煙,擺擺手道【哎呀,我也不是成天就坐這兒盯着人看,之前都是剛吃完午飯,起來走走動動,就看她帶個男人進來喽;不過我最近一次看到也是春節過完那陣子了。長相嘛,沒大注意,不過是個瘦高個,幾次來都帶個運動帽,還壓得很低;别看那女娃子平時自己穿的不錯,帶個男人回來倒是穿的一般般地。】
歐仲霖此時插嘴道【大爺,你們小區内有監控嗎?隻有這一個出入口嗎?還有,您這個點回去了,等下是有人來上晚班嗎?】大爺此時抽完了手上的煙,把煙頭往自行車的金屬杠上一碾滅了,然後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用那樹幹般幹枯的手往小區内部的方向一指,有點不耐煩地說【你們自己個兒看看這個小區,邊上的圍牆就是個擺設,四面漏風,誰管你人進人出,像是有個監控的嘛?想找監控,你得去對面那個馬路上看去。這破地方也沒人值夜;老頭子我啊,隻拿街道給的白班的錢,就是來貼貼公告,理理停車棚子,幹些個雜活拿幾個零錢。我說小夥子啊,你們問完了嘛?我家老婆子還等我趕回去吃個熱乎飯呢。】歐、向兩人見狀,隻好謝過門房大爺,看着他騎着自行車,歪歪扭扭的身影在夕陽下很快融入擁擠的車道,晃晃悠悠地,消失在視線裡。歐仲霖随後帶着向義昭,在王梅梅住的那棟樓,小區内部,和周圍街區拍了一些照片,便也很快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