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仲霖的一系列假設和推測讓大家感到毛骨悚然,在冷氣十足的室内,不禁冷汗漣漣。大家都好似被一同冰水當頭灌下,徹底清醒,順着歐仲霖的思路又開始新一輪的讨論。接着歐仲霖的重磅消息,羅敏娟的聲音也插入了談話,她安撫大家道【不管怎麼說,我們手上的兩起案件和兩周之前的人工湖女屍案已經聯系起來了,歐隊你說我們現在有足夠的證據能支持并案調查嗎?我看更關鍵的一點是,如果真是同一兇手犯下了這三起案件,兩周前一起,這周兩起,短時間内連續作案;那在我們鎖定嫌疑人之前,兇手接下來還會有新的動作嗎?】
姚劍辛合上筆記本,直起身子,也一臉嚴肅,眼神淩厲地掃過衆人,接着說道【娟姐的顧慮我懂,如果是同一人犯案,頻率還這麼高,加上剛才童主任提的假設,兇手近乎瘋狂的砍頭方式,以及行為中明顯帶有過度殺戮的傾向,這不是說明兇手已經控制不住殺人的沖動了嗎?那我們要面對極有可能是精神狀态不穩定,非常危險的邊緣性人格的兇手。】歐仲霖聽着衆說紛纭,讓大家稍安勿躁,回應道【目前案情各個方面都不明朗,大家的各種推斷和急切破案的心情我都理解。不過相比于兇手接下來會不會接着作案,以及兇手到底是怎樣一類人,我現在倒是更關心,兇手的動機是什麼。】
歐仲霖看着衆人求知若渴的眼神和躍躍欲試的姿态,也按耐不住摸到似乎是大案件小尾巴的心情,分析道【介于我們剛剛發現的這通電話,那我先說說第一種假設,三起案件兇手是一個人;回到兩周前的第一起案件,根據西陵區的屍檢結果和當時的走訪記錄,俞佑熙是周四下午離開後宿舍後就沒回來,屍體是第二天周五傍晚發現的,由于湖水浸泡和溫度影響,法醫隻能推斷死亡時間是在周四下午6點到周四晚11點這段時間。俞佑熙生前她的後腦勺先遭受某種平底物品的一次敲擊而輕微破損,但那不構成她真正的死因,她是被某人用一種細狀繩索從身後勒死的;死後被綁住手腳,估計是加了石塊才抛屍沉湖。這起案子大緻判定是臨時起意殺人,而且手法和我們手上的兩起案子簡直大相徑庭;至于殺人抛屍的兇殘程度嘛,倒是介于我們的兩起案子中間。】
毛威頭點得像搗蒜似的,好像脖頸上裝了永動機,他半天了才回過味來覺得有點不對勁,替大家夥兒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道【歐隊,為什麼俞佑熙的案子是臨時起意殺人,而不是計劃殺人?】介于目前隻有歐仲霖和向義昭兩人看過人工湖女屍案的細節,向義昭看終于輪到自己上場了,便手舞足蹈地演示了起來,一邊耐心地為毛威和衆人解釋道【小毛子,是這樣啊,俞佑熙的屍檢報告裡其實有提到呢,勒死她的應該是某種有花紋的皮革帶子,估計可能是她自己的包包;她的室友也确認了,俞佑熙周四出門的時候,背的是那種帶子上有花紋的皮革小挎包,說明兇手在殺害俞佑熙的時候,沒有準備殺人用具,就是身邊什麼趁手,就直接拿過來用了。】
向義昭說着拿起姚劍辛已經見底的水杯,抓了後排一個小警察,起身開始模拟起他想象的現場情況,現場演示教學,說道【其次呢,用于擊打俞佑熙後腦勺的某樣平底物品,如果那東西是兇手事先計劃好用來殺害俞佑熙的工具,那在已經敲打了俞佑熙一下,看着她受傷倒地,但還不确定她是否死亡的前提下,兇手應該是會對着俞佑熙接着連續多次擊打,直到确定俞佑熙完全死亡不能動彈了才會徹底罷手。屍檢顯示俞佑熙的後腦勺隻有輕微損傷,這就說明一開始兇手很可能隻是和俞佑熙有争執口角,但一時間氣上心頭,看到俞佑熙背過身去,才從手邊拿了某東西猛敲了一下俞佑熙的後腦勺,想給她個教訓;而兇手沒想到,俞佑熙還是個抗揍的,她被突然襲擊倒下後,就是破皮流點血,沒什麼大事,但她一定是意識到了自己處境很危險,覺得不對勁了,立馬起身逃跑,嘴裡很可能還大聲呼救了;所以兇手當時肯定就慌了,加上被俞佑熙的行動刺激到了,臨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起了殺心,更是在激動之下紅了眼,追上去一把按就倒了俞佑熙,順手拿起她身邊的背包帶子,從後面将她勒死了;而這個過程結束之後呢,兇手又立馬清醒過來,看到俞佑熙的死狀,這才後怕,便想出沉湖抛屍的點子。】
向義昭說完,自我回味了一番以上推理有無疏漏,而後又補充道【這麼推演下來,我覺得殺害俞佑熙的估計得是個男性,或者兇手的力量遠在她之上;不然俞佑熙在極度驚慌的狀态下肯定是奮力反抗,恨不得把人從她身上摔下去,如果兇手不是個夠勁的,那鐵定是壓不住她。這就和歐隊還有浩子先前推斷的,殺害田廣博三人的兇手可能體格偏瘦弱,形成矛盾;我們也可以從另一個方面推斷,兩周前俞佑熙的案子,和這兩起案子的兇手,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向義昭好像親臨現場似的,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推斷,解答了毛威的疑問;毛威和衆人都信服地點點頭表示同意此番推論。歐仲霖也點着頭看着他,開着玩笑着說道【小昭,我說你最近可以啊,這推理邏輯和敏感度都大有進步,說得頭頭是道;要不是我們知道你小子是誰,這下就得拿你當嫌疑人了。】向義昭被這麼直白地誇贊,頓時有點羞赫地回道【欸,我這才哪到哪啊,是歐隊和各位前輩教的好,教的好,哈哈哈哈。】
姚劍辛随後也加上自己的看法,将邏輯順了回來,道【這麼說來,如果三起案件真是同一名兇手所為,從動機上來說,不求财是基本可以确定的,我們也可以先不考慮報複社會的無差别殺人,剩下的無外乎就是情殺或者仇殺。可是目前除了段淳銘和俞佑熙有可能是小情侶之外,這四名死者之間也沒發現和其他什麼人員有不清不楚的男女關系,那我們就假設四人不知什麼時候,得罪了同一個人,現在人家找上門來要說法了,按着兇手的犯案手法和現場的殘忍程度,說明兇手心裡最痛恨田廣博和孔立武兩個成年男性,早早地就計劃好要下藥放血砍頭,還把現場搞得混亂無比;而這兇手沒那麼恨俞佑熙,但很讨厭這個女孩子,激烈争吵時一時失手殺人,情急之下才抛屍沉湖;最後對段淳銘,兇手倒是沒什麼恨意,但出于某種原因,很可能還是和任祺串通,按着計劃把人給殺了,還特地給段淳銘安排了一種比較溫和的無痛死法?你們聽聽,大家不覺得這三起案件這麼串起來,顯得兇手的心理動态,性格特征,和行為方式都前後矛盾,不太和諧嗎?】
榮浩是個碰到疑似連環殺手就停不住的主兒,但就像姚劍辛平時調侃他的那樣,這世上哪裡來的那麼多變态精神病,成天看誰都不順眼,和誰都處不來,閑的沒事就滿世界接二連三地殺人。此時聽了幾位的長篇大論,榮浩又開始浮想聯翩,腦内小劇場咚咚锵地拉開帷幕,他饒有興緻地說道【欸欸欸,大家先别這麼快否決嘛,要我來猜啊,這兇手是不是最近受了什麼刺激,比如剛知道自己得了絕症時日無多?還是有情人終成兄妹/姐弟?要麼是愛人的爹是我的殺父仇人?這才導緻TA性情大變?而TA第一次做案對上俞佑熙這個性子别扭的,激情之下錯手殺人,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破罐破摔,所以對TA之前接觸過的、心懷不滿的人員開始一一進行打擊報複?然後這名兇手受了刺激之後又有點反偵察頭腦,喜歡和警方兜圈子,所以就換着法子殺人來掩人耳目?】
大家對榮浩的想法翻了大大的白眼,一笑而過。歐仲霖看大家都放松過後,又讓大家都集中精神,說道【我看大姚說得沒錯,我也始終想不通,如果是同一個兇手,TA如何在短時間内,如此變化多端,從兩周前臨時起意殺人,到兩周後計劃殺人,還是用三種完全不同的手法殺人?還有,兇手到底是什麼人,出于什麼矛盾,和兩名高中學生,一名老師,以及一名保安人員,這四個人之間,又是如何産生如此大的仇怨?這麼看來,這小小的黎越高中,真是卧虎藏龍,水很深。】
羅敏娟也不吝惜自己的想法,把另一種推測邏輯大緻完善了一下,她有點疑遲地說道【我目前和歐隊還有大姚的想法一樣,也傾向于是不同的人犯案;但就是巧了,他們都挑在放假前後作案,這部就全都撞一塊兒了麼;而且死者和死者之間,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這黎越高中裡裡外外也就這麼點大的地方,學生老師職工,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說不定就是歐隊想的那樣,幾起案子的兇手還真的就相互認識,都是知根知底的知情人呢。】她之後話鋒一轉,又說道【若兇手是分别幾個人,我有點想不通就是,為什麼不同的兇手像是說好了的似的,會在短時間内接連犯案,都在一個校區裡頭,第二起和第三起的兇手肯定也得知第一起案件,難道不應該先偃旗息鼓,待這陣風聲過去了,再下手嗎?我怎麼總覺昨天兩起案子的兇手,有點想借着兩周俞佑熙的案子再起波瀾呢?還是說後兩起案子的兇手太精明了,想渾水摸魚,讓人以為是同一人接連犯案,引起恐慌?那兇手也未免太未蔔先知了吧。再說了,為什麼幾名死者之間會有這些似有似無的關聯?到底是什麼人事物,才能把他們都串起來?】
羅敏娟幾句話給自己的分析畫下句号,說道【不管怎麼說,我現在還是支持殺害俞佑熙的兇手是另有其人;但由于那通不知道是什麼内容的電話,田廣博,孔立武,和段淳銘這三人兩案的兇手,很有可能是俞佑熙案的知情人。至于我們手上的三條人命是不是同一人所為,先不要把問題複雜化,還是按剛才大姚說的,同一個組同時負責兩邊的走訪排查,有利于信息同步交流溝通,至于并不并案,還是等我們多一些線索再議。】大家聽了幾位老資曆刑警的發言,紛紛點頭贊同,便定下了基調,俞佑熙案的兇手,和田、孔、段三人命案的兇手,為不同人所作,但兩邊之間,肯定有更大更深的關聯需要探索,不僅僅隻是那通電話和他們的表面關系那麼簡單。
突然文佳媛好奇地詢問歐仲霖為何會如此關注兩周前一起未破獲的女屍案【歐隊剛才說,女屍應該是被綁着石頭沉湖了,西陵區警隊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兇手把屍體沉湖的主要目的,不都是為了過個三五年,肉身變成白骨了才偶然被人發現,從而為尋根溯源增加難度;那俞佑熙的屍體,怎麼會這麼快暴露,隔天就被人發現了?兇手總不能抛屍還想着偷工減料吧?】歐仲霖安慰大家稍安勿躁,向義昭代替他解釋道【具體原因我們現在也講不清楚,西陵區拿來的案卷上也沒寫明白,不過他們有提到周五下午黎越高中雇了工人來清理人工湖暴藻的問題,作業船不知怎麼地就碰上了女屍,可能是操作期間工具不小心把綁石頭的繩子弄斷了,所以屍體就浮上來了。】
之前榮浩經過歐仲霖一番提醒,自認工作上不該出現這樣的失誤,幸好歐仲霖火眼金睛且記憶力靠譜,才在短時間内捕捉到了他遺漏的重點。在歐仲霖分析提問的同時,榮浩立馬改過自新,着手查詢了屬于俞佑熙的号碼,不一會兒,那邊歐仲霖話音剛落,榮浩這頭也有了新反饋;他用有點不可置信的眼神環顧一圈衆人,壓着嗓子說道【老大,我重新調出了田廣博和俞佑熙兩個号碼的通話記錄,過去一年多裡,他們基本上每月底有一次通話,每次時間都很短暫,30秒左右。還有,這都兩周過去了,俞佑熙這個電話号碼可還沒有被銷号;不過,重點是俞佑熙的手機現在正開着機呢,剛好定位在黎越高中裡頭。那一帶信号塔沒那麼密集,看這個位置,應該是高三學生宿舍新樓附近,你們說這不是邪門了嘛?!】
榮浩此話一出,跟着下面就有人悄聲開玩笑說道,啊?手機現在還開着,難不成這女學生死不瞑目,化為厲鬼回來作祟嘛?那打給田廣博的電話莫不是鬼來電了?如此嚴肅的場合輕飄飄地傳出不和諧的小插曲,其他人立馬打斷他,也嬉皮笑臉又一本正經地教育他,欸诶诶,你小子也不看看什麼場合,在這兒瞎說什麼呢,仔細歐隊等下給你“開小竈”啊;我看啊,今年九月的新人入隊思政課,你也得和那批小崽子一起,去回爐重造了。
歐仲霖聽後一臉嚴肅,此刻也沒心情理會手下隊員的嬉鬧,聲音也跟着嚴厲了幾分,問道【浩子,你說什麼,俞佑熙手機現在還開着?你馬上挂一個試試看。】榮浩在撥出電話的同時,大家之前還在嬉笑的臉上都恢複凝重,短暫的一小會沉默後,榮浩放下耳機,擡頭用小心翼翼地語氣說道【歐隊,電話是接通了,就響了一下,但又挂斷了;對方還立馬關機了,現在手機定位也消失了,無法追蹤。】又是一陣沉默,姚劍辛看了看大家的表情,首先打破沉悶,專業又嚴肅地分析道【依我看,是有人出于某種原因主動留存了俞佑熙的手機,但這個人會是殺害她的兇手嘛?假設是兇手拿走俞佑熙地手機,那說不通啊;如果我是兇手,那我肯定是第一時間銷毀手機啊。難不成是俞佑熙的手機中有什麼信息兇手必須得到?就算是這樣,至少也得先移除SIM卡并斷網,再抽空尋找手機裡的東西吧。再說了,就算兇手留着手機有用處,之後為什麼要用俞佑熙的手機打給田廣博呢?還是在田廣博被害的當天下午?而今天又為什麼要開機呢?而且為什麼我們一打過去,TA要等接通了再挂斷,才關機呢?對方知道剛才挂電話過去的是我們警方嗎?如果是,TA想幹什麼,想傳達什麼?】
看了半天戲的向義昭,也接着姚劍辛的思路,頭頭是道地說下去【還有一種可能,如果不是兇手,那俞佑熙的手機會不會是無意中丢了然後被誰撿到了?撿到手機的人現在還在校内,是留校的學生?老師?宿管?還是其他人員?诶呀,不過這也說不通啊,我們假設,某人無意中撿到了俞佑熙的手機,在不知道手機屬于誰的情況下,無非就是上交或者變賣嘛。黎越的學生老師肯定都不缺錢,沒有鎖屏密碼,手機拿着也沒用,大概率是會上交給學校失物招領或者派出所吧。如果是某個宿管或工地上的勞務人員看到遺失的手機順走了,為了小發一筆橫财,第一反應也肯定是關機,然後立馬找個小店趕緊出手變現;可這都兩周過去了,對方還會拿着手機打電話玩嘛?】
聽着他們一唱一和的分析,大家根據現有情況都同意姚劍辛的看法;歐仲霖低沉地說道【聽你們這麼說,還是兇手行兇之後拿走了手機比較合理,不過,現在比起誰手上拿着手機,我更在意的是兩點。第一,黎越高中那邊這是怎麼回事,給我們在留校學生名單裡沒有标注出來那名女學生俞佑熙的死亡情況。讓民警去和校領導好好談談,還有俞佑熙的班主任。對了,交代下面按懷疑俞佑熙是段淳銘談戀愛對象的方向去談,别讓他們知道我們已得知俞佑熙的死亡,也别透漏任何偵查的進度。第二,西陵區刑警隊那邊怎麼回事,這還沒結案呢,這部手機沒找到,他們是已經認定被兇手帶走銷毀了嘛?為啥手機号沒有标注為持續監控和跟蹤情況。還有,W信的資料是實名認證的吧,人都死了兩周了,社交平台系統上W信号相關賬戶也沒有跟進,标注注銷嘛?】
歐仲霖低着頭想了半晌,說道【現在還是分工一下,小昭和我兩個人私下去跟這起女屍案,明天早上劉局和楊局那邊交給我去說。這個女屍案你們都不要碰,牽着西陵區那邊,我和小昭先探探口風,需要支持自會和你們說。現在我們自己手上這兩個案情複雜關系也複雜,你們現在專心對付手上的三具屍體,先分開來查,但是你們的走訪對象很可能有交集,要做到信息同步統一,提高線索篩查和交叉比對的效率。】歐仲霖擡手指着屏幕上的内容,說道【一個方向是分别挖掘三名成年死者各自的經曆,找出和他們有重大沖突的人員;二是按之前的思路,深入挖掘三名死者之間的社會關系,尤其是在黎越高中裡的關系。順便催一下西陵區派出所民警,加緊對他們同事或同學的走訪。】
随着歐仲霖給各組分配任務,大會議室裡牆上的時鐘指向半夜12點,夜深露重,晚風從半開透氣的窗戶縫隙間大大咧咧地闖進來,掃過牆面桌面,吹得門窗和牆上的挂件等物品都吱嘎作響,細微的聲響在會議室裡來回蕩漾,那如同伶人撥弦調音般的動靜,提醒了衆人時間無情的流逝。歐仲霖擡頭看看時間,先打發了大家都回家去好好休息,接下來的工作明天再繼續。他還是單獨留下了向義昭,兩個人在衆人離開後,又在辦公室裡湊着腦袋開始了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