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清早急急忙忙趕來市局聽訓、組織工作、安慰隊員,早上到西陵區走訪并拿人,折騰了一大圈,而後午飯扒得太快都沒嘗出味兒來,又經曆了審訊室裡任祺一家三口全損音質的劣質小品,歐仲霖終于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椅中,他從沒感覺到屁股和後背能貼着軟軟的旋轉靠背椅,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小事。歐仲霖感覺到外面大辦公室裡,陸陸續續有人進來又出去,過了一會兒緩過勁兒了,他才起身慢悠悠地從自己的辦公室裡探出頭來,看着外面人丁稀少,不禁疑惑道【欸,今天大家人呢,都去哪兒了?這個點不在這幹活,跑去哪裡摸魚啦?劉局下午不在都鎮不住你們了是吧?】
向義昭腦袋上好像裝着個加強版歐仲霖信号感知器,歐仲霖還沒開始喊人呢,他就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說道【歐隊,正好你在呢,和你說幾個事兒;小媛這丫頭,嗨,我也不知道她在學校的體測是怎麼過的啊,最近學校,西陵區,和市局來回跑,天又熱又燥的,我看她有點中暑體力不支,剛才審訊結束就讓小毛子送她回學校休息了。哎,娟姐家裡一位老人又進醫院了,之前就請過假了,她下午去給老公換班,也已經走了。還有啊,榮浩在值班室裡補覺呢,反正在等技術部那邊的消息,也沒什麼别的事兒,他困得頭都擡不起來了,所以我就讓他先去睡了。等下看萌萌那邊還有什麼要說的,沒什麼事的話,你上午來得也早,今天就按點走好了,别熬了。】歐仲霖一聽,得嘞,現在光杆司令一個;反正今天審任祺,扯皮半天也沒扯出個屁來;加上連續兩天加班大家也累了,目前隻等技術部和痕檢組的進展給他們提供新的偵查方向,就點頭默認了向義昭的安排。與此同時,萌萌和姚劍辛正在盯着幾份資料,一邊圈圈點點,一邊露出可惜又同情的神情說着什麼,看歐仲霖和向義昭一同過來了,連忙招呼二人來一起聽聽最新的消息。
萌萌舉着三五張彩色便簽,費勁地辨認着扭曲又熟悉的字迹,皺褶眉頭說道【這些都是浩子哥去睡覺前留給你們的便條;我看看啊,哦,大概就是說,技術部和痕檢他們,關于賬本和視頻原件的搜尋沒有進展。田廣博和孔立武兩個人的宿舍和住處,連牆縫和地闆都給扒開了,連金屬探測器和透視儀啥的都用上了;要是東西真的在他們手上,那可太能藏了。】萌萌又指着第二張便簽上的小字,逐字讀道【重點是,痕檢在田廣博的遺物中,找到幾把跟他宿舍和家裡所有門窗和抽屜都不匹配的鑰匙,他們又去孔立武和段淳銘的住所比對過,也找不到匹配的物件。所以,楊主任他們推斷,這些鑰匙很有可能是打開田廣博手裡頭哪個淫窩,或是他藏匿着賬本和視頻原件地點的鑰匙。】萌萌又給三人展示了剩餘幾張便條上的内容,分别是關于孔立武電腦上的網頁浏覽記錄恢複結果,以及俞佑熙和段淳銘的資金來源。其中孔立武浏覽的網頁盡是一些不能具體展示的重口味鈣片網站;而兩個高中生每月都會自己往賬戶裡存入數額大緻固定的現金,看起來并不像家長給的生活費;如果是家裡給的錢,按着他們父母和家裡人提供的信息,更應該是銀行直接轉賬入戶;榮浩推斷這有可能是田廣博/孔立武給他們的“封口費”以及“勞務費”。
姚劍辛仰頭靠在椅背上,往眼睛裡小心翼翼地滴着眼藥水,一邊感歎着【嘿,這回得承認是我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了,裡外找遍了竟然什麼都沒有。你們說,視頻和賬本會不會根本不在田廣博手上,其實被他存放在那個給他們做技術活的人手裡?】歐仲霖讀着便條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揉揉眉心,搖頭道【啧,可能性不太大;我還是認為按田廣博的性格,他肯定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别人。就算沒有放在自己身邊,他肯定會把東西藏在隻有他和孔立武知道的地方。還是這樣吧,保險起見,小昭,回頭你讓浩子抽點時間,再篩查一下田廣博和孔立武的常用聯系人,以及孔立武那輛車的GPS,還有他們手機的定位,說不定會有其他發現。】向義昭順手寫下任務,低聲吐槽道【嗨,就算真是其中某人,被我們問到了也是極力否認。現在田廣博一出事,說不定人早跑路了;人海茫茫,我們上哪兒找去?剩下車載GPS和手機了,我回頭再跟進一下吧。】
又是一個死胡同擺在眼前,大家也不準備繼續浪費時間了,向義昭便詢問萌萌還有沒有其他發現;被三人圍在中間,萌萌拿出一張寫滿筆記的紙,圈了上面幾個要點,說道【今天的新線索我彙總了一下,主要有兩點比較值得注意;第一,那個和孔立武有沖突的高中同學昨天不是不願意和我們詳談麼,今天早上你們前腳剛走,他突然又給我來了個電話,沉默了半天,還是說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第二,歐隊不是讓我聯系一下俞佑熙宿舍高一結業後就轉學的那兩名女生,問問看她們還記不記得高一國慶去哪兒玩了嘛,她們竟然也是說忘了,這不是明顯的糊弄人嘛。】
向義昭趕緊讓萌萌詳細說說都到底怎麼一回事兒,萌萌一邊啃着零食,一邊娓娓道來:
原來,孔立武的那名高中男舍友,在一次班級小團體集體出遊,晚上吃飯由于不勝酒力又喝高了,當晚被孔立武尾随進入旅館房間猥亵性侵,而第二天醒來,孔立武又拒不承認。而後出遊歸來,孔立武又以那晚的拍照為威脅,欲對舍友行不軌之事,那名舍友終于忍無可忍,直接摔了孔立武的手機,上手揍人;但由于體型力量方面都弱于身強體健的孔立武,最後反而被孔立武打成輕傷。當警方和學校負責人等進行詢問和後續調查時,雙方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最後以孔立武方面賠償道歉,私了結束。這樣看來,那位高中舍友壓抑了這麼多年的怒火和委屈,還有午夜夢回的噩夢,都随着孔立武的死亡暫且告一段落,不管這回是誰下的手,他也算是大仇得報;不管孔立武是為何死亡,又是如何死亡,到底是不是罪不至死,都不重要了。
姚劍辛也急着追問兩名轉學離開的女生是什麼情況,萌萌翻了翻筆記,有點難過地叙述道,目前雖然警方也不能明确知道兩名女生高一具體經曆了什麼,但想來肯定不是好事;俞佑熙宿舍一共八名女生,都對高一國慶節假期的事緘口不言,說明解開那個假期的真相才是本案的關鍵。萌萌又接着提供了一個信息,讓衆人再次陷入沉默;原來在萌萌放下電話之後,其中一名女生的母親又打電話來,她在電話中聲淚俱下地懇求警方不要再打擾她的女兒了;去年高一結業之後的暑假,她的女兒回家後試圖自殺,幸好那天女孩的父親身體不舒服提早回家休息,才将奄奄一息的女孩送到醫院,得以保住性命;而這名女孩直到現在還在進行抑郁症的藥物和心理治療;警方最近接二連三的電話,讓女孩剛剛有點好轉的心理狀态,又開始惡化了。
姚劍辛敲着桌面,思考了一下,提議道【我說這一大班人出遊,總得有個交通工具吧;她們不願意說就算了,我們把她們幾人的身份證号,交叉匹配一下前年國慶的動車/高鐵/大巴等的票務系統,總能發現一點端倪吧?】萌萌點點頭回道【早上我和浩子哥說了這事兒,他開始也是怎麼想的,就去試了一下;但查了那個國慶頭尾10天的票務系統記錄,沒有任何匹配結果;我們大概想了一下,浩子哥推測說國慶假期就那麼些天,所有有點名氣的景點都是人山人海的,如果她們宿舍沒有去較遠的地方玩,就是找周邊不那麼熱鬧的地方逛了逛,說不定幾人就是包車出遊或者坐了城際公車,不用身份證購票,所以在公共交通系統裡查不到。】
歐仲霖等人默默聽完萌萌的彙報,臉色都沉了幾分,也堅定了他們徹底解開本案背後黑色漩渦的決心。歐仲霖打住姚劍辛和萌萌的探讨,将關注的重點轉個方向,說道【與其說我在意的是她們到底去了哪裡玩,還不如是說我更在意她們那次集體出遊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她們現在如此諱莫如深呢?我看過俞佑熙宿舍和家裡收集到的所屬物品,她是個愛做手賬的女孩子,拍的一些東西都喜歡打印出來或者洗出來剪切拼貼,特别是她認為有意義的;說明那張照片對她來說很珍貴;可除了那張擺出來的八人集體照,之後她好像就沒有在手賬中加入其他和舍友的合照;即使是和江清玥和烏倩兩個玩的好的,也沒有;既然能一起出去玩,那之前感情還過得去,一個宿舍同吃同住的幾個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們變得如此隔閡,分崩離析呢?】
就在四人處于emo之中時,痕檢組的小芳悄悄地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她的出現像是給陰沉的氛圍帶了了一縷新鮮流動的空氣,哦,不是小芳本人有啥大神通,而是她手裡拿着的那份鞋印對比分析報告,給專案組的懸而未決的僵局撕開了一角,讓外面的光,能如滴漏般,慢慢滲入覆蓋黑暗。小芳将平闆放在衆人面前,指着幾組一字排開的鞋印說道【歐隊,特大好消息啊,我們在防空洞裡面采集到的兩組鞋印,有一組能完全匹配上這個女生 - 高憐,所擁有的一雙運動鞋。本來以為這些小孩子蠻機靈的,犯了案之後會把所有相關物品都處理掉,才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取樣做匹配,沒想到這回真是走了狗屎運了!不知道這個叫高憐的小姑娘,是粗心大意還是無所畏懼怎麼滴,竟然沒有處理掉這雙鞋子,還讓我們撞了個正着。】
姚劍辛看着平闆上的報告,躍躍欲試,和歐仲霖提出他們應該一鼓作氣,當下就去學校把高憐帶回來接着審問,根據之前向義昭所說,高憐這個女孩子沒有抗壓,動不動就哭鼻子,警方用這個證據,略施小計,說不定能讓高憐先撂了。而向義昭則是托着腮幫子,側頭看着都齊聲附和姚劍辛提議的萌萌和小芳,不解地說道【所以,防空洞裡取到的另一組腳印,目前是沒有任何匹配的,對嗎;那說明另一個女孩子肯定是将自己的鞋子處理掉了,可為什麼唯獨高憐沒有那麼做呢?她們幾個既然是一起計劃實施殺人的,難道沒有互相監督,統一銷毀證據,這不太合理吧?】
剛才還在為最新浮出水面的證據而歡欣鼓舞的小芳,此刻也被問住了;不過旁邊的萌萌很快反應過來,在電腦上翻翻找找,然後調出一份與高憐相關的資料,不太确定地說道【向隊,關于高憐家的事情,我可能可以提供一些思路;根據我們走訪調查後做出的總結,高憐的家庭條件其實也不太好,和任祺有點像,嗯,也不能說是像,就是任祺家裡要是不讀這個學校,其實條件還過得去,而高憐家裡的整體情況,不管上不上這個學校,看起來都比較拮據。】
高憐的家庭本來算是個小康之家,有房有車有産,但高憐她從小學習成績不行,而是個唱歌跳舞的好苗子,家裡本來就打算走藝考這一條路。後來高憐的父親被生意上的合夥人詐騙,幾場官司陸陸續續打了好長一陣,最終那天殺的合夥人偷偷卷錢跑路,導緻她父親的生意失敗破産。偏偏禍不單行,在長期勞累和氣憤郁積加持之下,高憐的父親在她剛上初三時就确診了癌症晚期,治病花光了家裡的積蓄,不但人沒留住還欠了一屁股債,而且她父親走的時候,偏偏還是高憐中考的那幾天。最後她家裡走投無路,隻能變賣所剩無幾的家産還了一部分債務,不幸中的萬幸是她父親身前投過一些保險,至少到手的賠償金保證了她們娘倆的溫飽。說來高憐的母親也是個一生獨立要強的女人,在她父親走後,便自己起早貪黑省吃儉用,除了正常白班工作,一人還打了三份零工;一邊給家裡還債,一邊照顧上面的老人,一邊要供高憐讀這所昂貴的私立高中,還能堅持讓高憐繼續學習舞蹈和美聲,像之前那樣支持她參加藝考的夢想。
萌萌微微皺眉看着屏幕裡高憐的照片和資料,最後結合了自己的思考,低聲說道【高憐那雙和防空洞裡一組鞋印匹配的運動鞋,還是一個著名潮牌前幾年出的合作限量款呢,應該是家裡條件還不錯的時候給她買的東西;雖然不知道高憐為什麼要特地穿着這雙鞋子去行兇作案,但用完之後她舍不得扔而是偷偷留下來,興許是個念想,也是正常的吧;她應該就是抱着僥幸心理,認為她們計劃周全,我們不會查到她們頭上;你說這些小孩子,真有事情不告訴家裡大人、也不報警求助,偏要自作主張,她們怎麼就想不明白,拿什麼和警方鬥智鬥勇呢?】
姚劍辛看着萌萌轉過來電腦屏幕和一些用黃色标注的重點,說道【這麼說來,高憐的家庭條件和性格,聽起來不像是個有主見的,更像是個跟班兒的參與者;我覺得那幾個女生裡頭,肯定得有個領頭的;估計應該就是那個去找占蔔師安辰算卦的江清玥,集體合作“報仇”的這個想法,大概也是她提出來并說服其他人參與的,要不然就是江清玥和任祺兩個人一起計劃的;剩下四個姑娘,應該都是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才半推半就地上了他們的賊船,最終共同犯下了兩起案子。】
向義昭心中的問題得到解答,也轉而支持姚劍辛的提議,覺得他們應該立馬去黎越提人;歐仲霖看看時間,擺擺手說道【首先不說今天高憐在不在學校裡,現在再去黎越西陵校區,等到了那邊也晚飯點了,這個天還是不要來回跑。我計劃明天突擊,早上趁着她沒起床沒出門,就去把人帶回來;而且,必須當着高憐的舍友和同樓其他學生的面兒,帶她上警車,給剩下幾個小姑娘增加點心理壓力。我也不看好高憐的抗壓能力,幾個人裡面,重點突擊她,估計她是撂得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