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正,二人拿着冰飲,在黎越高中的校園内看似随意地遊蕩着,實則按着順序再次探查案發現場和嫌疑人宿舍的地形分布。因為今早是歐仲霖突然決定的走訪,能在校園内遇到的相關人員畢竟有限,他們逐一詢問了任祺的另外兩名已經搬去新高三樓的舍友,正在訓練的足球隊隊友和教練,以及暑假留校開班補習的幾位任課老師和班主任;因為任祺班上隻有少數幾人留校且還不湊巧地不在校内,歐仲霖和向義昭還特地親自給幾位據稱是和任祺走得比較近的同學挂了電話,詳細詢問了一些問題。
歐仲霖反複地詢問那些被走訪的相關人員幾個類似的問題:比如,任祺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不太順利或者是受打擊的事情?一般會有什麼原因導緻任祺精神和身體狀态不佳?或者有什麼事情讓任祺脾氣情緒有較大的波動,從而在學業成績和球隊訓練上發揮不正常?
不知不覺中,兩個多小時的來回跑動和詢問很快就過去了,口感舌燥的二人已經解決了第二罐冷飲;歐仲霖和向義昭在校園内人工湖附近的石桌石凳處找個了空位就坐,望着那灣兩周多前才吐納了一條鮮活生命的湖水,在黯淡的天色下,依然平靜地泛着慘淡的綠色微波;四周的樹木在湖面上投下斑駁的倒影,沉重的暖風輕輕拂過水面,讓那個正反颠倒的世界從中碎裂開來,影影綽綽,亦真亦幻。
二人湊在一塊低頭對比研究着多人的證詞,還順帶開起了視頻會議,将今天上午突然決定親自走訪任祺社會關系的前因後果和依據大緻說了一下,并和姚劍辛和毛威等人展開實時讨論;衆人聊着聊着就發現,任祺,段淳銘,還有和俞佑熙宿舍幾名女生之間的聯系,其實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簡單。以下幾點是歐仲霖和其他三人都覺得比較有意思,值得深入挖掘的地方。
足球隊隊友和隊長等人:啊,不順的地方?情緒起伏大?狀态不好賽場上影響發揮?警察叔叔,你們說的這都啥跟啥啊;任祺哪有這些毛病啊。欸,不過你們這麼一問,有件事倒是比較奇怪,就是任祺他賽後經常不明原因地受傷不舒服,這算不?
“具體什麼時候開始的?哎呀,那得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我們高一開學前就提早集訓了,那是組隊之後第一場市級預備賽吧,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我們拿了全市第一;任祺是前鋒,和他哥們段淳銘一樣,都是得分主力;欸,說來老段和我們孔教練也是可惜,這都什麼事兒嘛。那回我們孔老師可高興了,全隊的慶功宴過後,還專門請段淳銘和任祺兩個大功臣出去吃飯。大概就那次開始吧,慶功會之後段淳銘說任祺身體不太舒服,休息了好多天才回來訓練,具體什麼原因他倒沒具體說;任祺那場比賽我看他也沒受傷,應該是之前的暗傷複發了,後來問任祺他也不說,算是默認了吧;我覺得他肯定是不好意思,應該賽前準備就有問題了,但死要面子活受罪。打那兒開始,基本在重要賽事之後,任祺的身體情況都差不多,得病恹恹好幾天;我估計就是賽中用力過度硬撐着,事後沒緩過來才察覺舊傷複發了。我們大夥兒都勸他找個老中醫或者理療師好好看看,比賽成績好壞都隻是一時的,不要落下什麼關節或韌帶上的病根,以後年紀大了才難整嘞。”
球隊副教練:最近一段時間任祺的狀态,嗯,沒感覺有什麼變化啊;欸,你說孔老師和小段出了這事兒吧,才過了一天,任祺就正常來參加訓練,練得還比之前更狠了;我也不好勸他回宿舍呆着,怕他胡思亂想,感覺他就是在發洩吧,所以說運動運動也好,調節一下心情。呃,最近一兩個月内我們球隊中的要事?還是和孔老師,小段,以及任祺有關的嘛?
“欸,這得讓我想想啊;哦,你們這一說,還真有;其實也說不上是要事吧,應該說是我們隊裡的喜事兒。就前一段時間,大概期末考前一點,粵港城市大學的體育保薦生名額公示出來了,我們足球隊就有三個,都是孔老師定的名額;其中兩個肯定給球隊的正副隊長啦,你說兩個娃兒都是校董領導親戚的孩子,哪個都得罪不起,你們也懂得嘛,沒得辦法啦。至于最後一個嘛,孔老師把名額給了小段;其實要我說啊,論實力,任祺的團隊協作、技術技巧、和體力耐力都在小段之上,連文化課都比小段要好一點;當時初審的時候我不是沒和孔老師提過啊,但不知道為什麼,孔老師他就是更看好小段的潛力和今後發展;哎,人家是組長嘛,這定都定下來了,就是通知我們一下,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後來我私下裡聽說啊,小段那個名額還是任祺他自己讓出來的!诶喲,這麼好的機會啊,警察同志,換你你敢信嗎?我知道後還覺得他倆會因為這事兒鬧不愉快,怕影響球隊夏季賽發揮呢,就偷偷跑去問任祺到底怎麼回事兒;然後你猜這麼着,任祺他倒是表現地大方得很呐,說自己文化課比小段好,得讓兄弟先去,自己靠分數也能上;還說粵港城市大學不是他第一志願,他考慮報考其他院校,其他保薦生不是還沒定嘛。不是我說,能有這樣的兄弟,這輩子也值了。不過前兩天那事兒一出,現在真是難辦喽,最後這個名額兜兜轉轉,應該還是落到任祺身上;就不知道他親眼看到好兄弟和老師慘死,還能不能把握這個機會了。”
同學和舍友:任祺他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我看沒有吧,不是一直都混得風生水起的嘛;啊?任祺和段淳銘之間鬧過什麼矛盾?不可能不可能,我看他們兩個好的,就差沒穿一條褲子了。
“任祺和老段啊,嘿呦,他們兩個高一開始就可受女孩子歡迎了;我記得高一還沒開始正式上課呢,暑假他們提前一個半月入住江東區宿舍,大半個暑假都在足球集訓和搞預備賽啥的,那時候就有好些高二高三的學姐都來看他們踢球,還有不少外校的女孩子也會來呢;欸,對了,我記得高一國慶節,他倆也一起出去玩了,還是和女生那邊一個宿舍的一塊兒出去合宿呢,是誰來着?哦,我沒記錯的話,就是俞佑熙,我們班前兩周在人工湖沒了的那個女生,還有她們宿舍幾個。不過去了哪兒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聽說包了兩輛迷你van,還叫了兩個開車的吧?他倆玩回來之後也不給我們說說到底怎麼樣,還神神秘秘的;我估計他們混在一起肯定玩的很大很開呢。”
班主任/任課老師:不太正常的地方嗎?算有也算沒有吧,就整體看起來還行,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任祺最近各科分數掉的很厲害。
“他們這些學生考進來的水平就很有限,我知道,但任祺還算懂事,上課還算規矩,平常還是能學一點;他高一和高二上成績還過得去,不過高二下學期開始就不太跟得上了,幾次都在及格線上徘徊;之前不管怎麼說,考試前突擊一下,發揮好的時候,也能考個70吧。我記得最後兩次會考模拟他都在很基礎的地方出錯,加上期末考又一塌糊塗,我問任祺最近怎麼回事,他也不肯說,我就隻能當他訓練太累了。幸好最後他會考成績擦邊過了,不然按我們學校的規定,他這個足球也别想踢了。我是一早知道他要考體育提前批,所以也不太要求他提高文化課成績,能保持往年的最低錄取線就行;但就算他能靠着保薦名額走,也要一定的分數保底啊。欸,這麼大的孩子啊,我們老師說話已經不管用了,隻有他們教練的話算數,教練哼一聲,他們都服服帖帖的。說來就前幾天出事的那個孔老師,我先前看任祺成績下滑地厲害,還找孔老師聊了兩次,讓他提醒一下任祺,也不知道到底有用沒用;現在任祺的舍友和教練同時出事,聽說他也是第一發現人,受的刺激肯定不小,也不知道這個孩子之後的路怎麼走。”
聽着歐仲霖彙總的筆錄,他話音未落,視頻那端的姚劍辛和毛威已經開麥了。毛威率先嚷嚷開了【歐隊,我說怎麼又牽扯到他們高一的國慶節啊,那個國慶節到底怎麼了,中邪了麼?怎麼什麼事兒都堆到一塊兒了?】姚劍辛按下毛威躁動的情緒,轉而說道【嘿,歐隊,其他的不說,你的那個安老師,嘴巴真是開了光了,靈驗得很啊;如此來看,他說的所謂“契機”,不就是足球隊保薦生名額的事?任祺他表面上大方,其實心裡頭要恨死孔立武和段淳銘了吧;他父母辛辛苦苦省吃儉用供他念這個私立,不就是為了能上個好點的大學麼。按任祺班主任說的,他現在文化課成績明顯下滑,提前批單純靠他自己考文化課,成績怕是夠不上了,隻有靠保薦生名額降文化課的分數,他才走得了一本或二本,要不然還是三本或大專;那可是粵港城市大學啊,我們本省頂呱呱的一本,他心裡能過得去麼!歐隊,你不是一直再找任祺的動機麼,這不就送上門來了嘛!】
向義昭點頭連聲附和,現在他也不得不服,但不知道他服的到底是安辰那江湖騙子的“靈驗”(不可能),還是歐仲霖對于嫌疑人整體心理狀态的敏感直覺;他接着姚劍辛的話說道【任祺的動機看來遠不止保薦生名額的事呢,他們球隊其他人說的奇怪的地方,這不就坐穩了孔立武對任祺的性侵了?還每次重大比賽後就不舒服?誰信啊?不就是賽後被孔立武帶到什麼地方去搞了麼。】
樹影重重的逆光下,歐仲霖的臉色晦暗不明,心事重重,他聽着三人熱火朝天地分析這的那的,幹勁十足,他們恨不得五倍速拉進度條,一下子跳到結案陳詞和法庭宣判;稍許,見幾人都差不多消停了,歐仲霖才總結道【不管怎麼說,今天這一趟的收獲還是有的,首先任祺肯定不敢讓他父母知道他這一輪沒選上保薦生和成績下滑的事兒,所以可以試着用這個給他施壓;小昭,至于任祺受到孔立武性侵的事兒,現在我們都隻是猜測;就算是真的,你小子也不能把這事兒當着人家父母的面去說去。任祺心裡頭的小秘密,除了田廣博三人組織□□的事兒,我估計也包括這樁;他硬是捂了這麼久就是為了不讓任何人知道,你要是嘴一溜給他漏了,小孩子臉皮薄,這個年紀又是一根筋得很,要是一下子沒轉過彎來想不開,在局裡頭出了什麼事兒,可不好交代。】向義昭嚴肅地點點頭表示心裡有數,嘴上有把門,保證不耽誤事兒。
歐仲霖又對着視頻那端的姚劍辛和毛威吩咐道【接下來,我們就看痕檢那邊今天泥土樣本和鞋印對比會有什麼進展了;至于技術部那邊,昨天到現在隻發現處理過的視頻,沒有視頻原件也沒有賬本,目前是個死胡同,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原件和賬本。還有啥?哦,不知道娟姐他們對高憐的審訊進行到什麼地步了,希望高憐不是和任祺一樣嘴硬的;最後嘛,就是小毛子剛才說的,高一國慶節,段淳銘,任祺,俞佑熙宿舍的八個,應該還要加上田廣博和孔立武兩個包車帶隊的,他們到底去了哪裡合宿,在合宿前後或期間又發生了什麼,才是解開這四人為何殒命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