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仲霖問:每次用餐你們之中有誰固定服務吳老爺子和倆孩子麼?
夏茵茵/金莉答:啊?固定的?那、那倒是沒有那麼嚴格啦,平時魏領班大多都顧着吳家兩位老爺子,其他時候當然是誰空着就誰搶着幹活啦。吳家人雖然吃喝用度很講究,但人人都有手有腳的、又不是說誰的生活不能自理了;就是吃餐飯而已嘛,也不是要給他們提供多了不得的服務,總歸是在外面吃飯,人家的體面是要的、又不是說我們要一勺勺喂給他們吃。再說我們拿着比外面其他飯店高的工資,總不能是站着當擺設吧;我們說白了就是多做些步驟、讓他們客人們看着舒心,比如負責盛湯裝飯,一些菜品要為客人切好擺好,他們直接吃起來方便、不要弄髒手、不要吃得不優雅,大概這樣也就行了。倒是吳家大少爺那邊有時會帶個保姆來,主要是他們吳家大少奶奶有時看倆小孩看不過來;那對雙胞胎是男孩子嘛,這年紀又比較皮,如果他們當天不想來吃家宴,剛那到了地方就會開始鬧騰了,吃飯就得有人看着哄着管着;不過那種情況較少,因為吳大少爺平時不苟言笑的、管孩子比較嚴厲,倆小男孩大多數情況都蠻乖的。哦,對了,還有一種情況,根據時令不同吳家兩位老爺子有時飯前要喝特定的中藥調理身子,他們一般直接帶家裡保姆來廚房熬藥,熬好了在這裡喝藥,那種情況下他們隻吃醫生安排的東西,我們安排的就不吃了,然後笑呵呵地看着家裡人吃飯,和他們聊天,逗逗小孫子,也和我們閑聊幾句,主要還是享受氛圍最重要。其他時候基本是我們四個服務整場家宴,這一年下來我們四個配合挺好的;錢經理晨會上都表揚我們手腳麻利,态度端正,從沒出過問題呀。
向義昭問:除了酒水,今天吳家人還有帶任何外面的吃食喝飲品進來麼?
夏茵茵/金莉答:一般餐前吳家的大人都在包房内的茶座喝茶、順便吃點我們備的小零食;兩個小孩基本自己在一邊玩、也不吵鬧,小孩子來的時候手上大多都拿着各種零食在吃了。每次餐前的茶葉一定都是吳家人自己帶的,我們這兒可沒有那麼好的茶葉;今天吳家人早上十點半就陸陸續續過來聊天了,然後十一點左右吧,吳家二老爺和大少爺就去樓下參加百貨開業剪彩。我記得今天那對雙胞胎帶了兩包生巧和果脯啥的,但開了之後也沒吃幾口就扔一邊了,因為馬上要上桌吃飯,吳大少奶奶怕他們太飽了飯桌上鬧騰,就不讓孩子繼續吃零食了。
歐仲霖問:客人每次使用的餐具酒杯和毛巾這些都是如何存放和分發的?席間有人專門負責給他們更換麼?吳家人平時用餐對餐具酒杯毛巾這些東西有什麼偏好和具體要求麼?
夏茵茵/金莉/遊晔答:碗碟湯匙刀叉酒杯等等餐具,後勤部統一洗淨後就端來放在我們包房備餐台下邊的消毒碗櫃裡除菌烘幹,這些基礎工作基本上餐前一個小時内都得準備好;吳家人、不管是誰,每次來用餐都必須使用全新的餐具,而且樣式和花紋啥的也得跟着四季和節日變化,然後每次等他們用完了,那些餐具清潔消毒後會給其他客人用,不然好好的高檔餐具總不能用一次就全拿去丢了吧;每次吳家家宴我們包房裡每上一道菜所更換下來的餐具并不是直接送去清洗、而是在門口用專門的容器收集起來、等吳家人用餐結束了我們再統一送去清洗。還有毛巾,吳家人每次家宴都是用全新的消毒毛巾,也是後勤部提早個把小時,在餐前洗淨折疊蒸煮消毒,開席前才拿過來放到消毒碗櫃旁邊的迷你蒸汽毛巾櫃裡保溫存放,那個溫度都是事前設定好的,就是保證拿出來的時候是剛剛好的适膚溫度、不能燙不能涼,然後開席了我們再一批批地拿出來給客人使用更換;用後收集起來統一清洗消毒,然後再拿給其他客人使用。總之,這間房裡頭呀,隻要吳家人來吃家宴了,用啥都得是全新的,就對了啦。
不過最近年底了,我們這裡中午晚上餐餐爆滿,後勤忙都忙不過來,今天早上吳家客人是10點半左右陸續到的,我們幾個是10點鐘不到就進場準備了,剛好那時候樓下的後勤部才把餐具和毛巾等東西一齊送過來,他們弄得手忙腳亂的、是我們魏領班看他們實在忙不過來了怕耽誤事兒,主動幫着他們擺放消毒毛巾,還要我們一起動手幫着去整理擺放消毒碗櫃裡的餐具呢。至于偏好嘛,我也不不清楚到底算不算,就吳老爺子他呀,非常讨厭碗碟從消毒櫃裡直接拿出來的那種除菌幹燥味,他說自打年輕時就受不了那個、聞着就反胃,是一點兒都不能聞。所以每次更換碗碟時,我們就多加一道工序,要用幹淨的特定香味的一次性濕巾把碗碟表面稍微抹一下,這樣幹得快,也能去除那種烘幹功效帶出來的那點味道,才會拿給他們更換;但是多一道工序就容易讓客人等着我們盛菜盛湯之類的,錢經理要求我們必須手腳麻利、動作快、還得聲音輕,不能總是乒呤乓啷地影響客人用餐的心情。
吳家人每次家宴,更換碗碟毛巾這些都挺頻繁的,誰面前的餐具毛巾髒了要換了必須時刻注意着,櫃子裡哪樣不夠了我們也得時刻注意着讓後勤及時補上。我們中間倒是沒有誰專門負責更換碗碟毛巾着這種事,我們手上的活兒其實都是一體的,平常就是小遊他力氣大動作快,分發碗碟湯匙酒杯這些他手腳當然更勤快些,做得多一些啦。魏領班剛才也說了,吳家人吃飯講究味道,基本每一兩道菜後就要換一換碗碟刀叉這些防止串味、還得換上新的毛巾擦嘴淨手;所以上菜前,誰手中空着就要自己麻利地去把事情做了嘛,要是小遊手裡本來就有活兒,我們幾個總不可能幹站着旁觀、等他一個人來做吧。隻要客人有需要,不論誰看到了聽到了就立馬去補上或替換,不是很正常麼。錢經理在常規培訓中都說了好幾次,在我們這樣水準的店裡做這一行的,要嘴上應得響、腳上跑得快,手上動得勤,時時刻刻眼裡都得有活兒才行;不然就别幹了,趁早轉行去,有的是人想幹呢。
由于歐仲霖和向義昭當前的提問都顯得太過“基礎”了,面前四人回答起來完全沒有任何難度,眼下态度松弛了一點,他們還一人接着一句補充得起勁,對自己所能提供的服務流程和細緻的服務态度表現得相當自豪和滿意。歐仲霖自覺這番問話其實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便不再繼續深入提問;在他看來,法醫和痕檢兩邊出結果前,他們的各種提問并沒有很強的針對性或者方向性,要從中摸索出什麼門道實在有點浪費寶貴的24~48小時偵破時間,特别是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随時都會墜落的情況下。向義昭稍微瞄了眼歐仲霖的态度,随手胡亂翻了翻筆記本的前後頁,用眼神示意歐仲霖是否可以結束這場沒什麼營養的問話了;歐仲霖心裡無奈,自己的副隊還是如此浮躁呀,不過他一時間在這四人身上确實也找不到其他切入點,也沒有理由留着人不放,便微微點頭同意。向義昭總算是松了口氣,二人起身來到休息室門口,正當準備離開時,跟在向義昭後頭的歐仲霖突然停住腳步,一個急轉身又回到了魏茗芳的面前,略微低頭看着這個一米六左右的中年女士,提了個讓人沒有任何頭緒的話題,他溫和地問道【對了,魏領班,錢經理剛才好像提過,你之前幫吳老爺子處理了“一件小事兒”才被提拔為包房領班的。呃,我就是有點好奇,那件“小事”到底是什麼?現在方便說來聽聽麼?】
歐仲霖平平無奇的一句提問讓在座其他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說不出的微妙,但歐仲霖的眼神掃過他們時,他們又紛紛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各掃門前雪;而面對面坐着的魏茗芳倒是态度和神色皆平常坦然,她稍微想了想,就淡淡回道【哦,錢經理說的那件事啊,我那當然記得了;诶,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說來都是我應該做的。大概去年11月中旬吧,吳老爺子和他公司幾位董事在七号廳吃午飯,飯後離開時他都走到電梯口了,突然發現自己西裝的袖扣不知怎麼地就沒了一個,那大家肯定是到處幫他找嘛;我們一大群人從電梯口到走廊,再到包房内各個角落,來回找了好幾遍,愣是什麼都沒看到。吳老爺子當時就非常生氣,立馬要對在場的員工進行搜身。那天我剛好也在七号廳當值,不是我吹自己呀,我平時做事确實會比旁人心細一點;客人吃飯結束後閑聊,還沒下桌的時候,我正好注意到了,有個負責清潔包房洗手間的女孩子,進去之後沒幾秒立馬匆匆出來,接着就神色挺不自然地跑去樓下衛生間;我看到了就多留個心眼,也跟着下去,才看到她把自己撿到的吳老爺子的袖扣給偷偷藏起來了。其實我知道,那女孩子年紀小小的就出來打工、家庭條件也不好,可能一時财迷心竅起了貪念,做了糊塗事;本來我是想着,如果吳老爺子當時沒發現自己袖扣丢了一個,那我就等事後私底下去和錢經理好好說說,一起去勸勸那女孩子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再把東西拿去歸還給客人,就說是自己打掃時撿到的。她家要是實在遇到什麼困難,我們一起做工的兄弟姐妹可以幫她另外想想辦法,對吧;我們還可以幫她找個托詞,說是搞衛生時撿到的但一時間不知道是哪位客人丢的,事後才有機會交給錢經理來處理;要是吳老爺子心情好了、說不定還能給她點紅包呢。這樣我們也好再給她一次機會,是不是?可惜吳老爺子非常寶貝那個袖扣,當場是又氣又急,暴躁地不行,還要對那麼多員工逐一搜身搜私人物品進行确認,我看那場面實在是沒辦法繼續瞞着了,心一橫隻好當面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便是一年前這件“小事”,讓魏茗芳得了吳老爺子的“青眼”,歐仲霖和向義昭聽後對視一眼,但并未做出任何評價;倒是魏茗芳自己意猶未盡,神态中帶着些許滿足,繼續感歎道【後來我才聽錢經理說起,單那一個袖扣的設計費就好幾十萬呢,上面鑲的東西更是精貴得很,那價錢說出來要吓死人的呢;不過定制袖扣吳老爺子又不缺,在人家眼裡也不是什麼貴重玩意兒,就和我們平頭老百姓上街買瓶礦泉水似的。但關鍵在于那一對袖扣是吳老爺子去年辦壽宴的時候,吳小姐特定從國外非常有名的珠寶大師那兒專門給他定制的賀壽禮,真是全球獨一份兒的;吳老爺子多寶貝他女兒呀,弄丢了能不着急麼;還有啊,錢經理私底下也跟我說了,吳老爺子的性格就是特别讨厭别人說謊,出來做工還不老實、手腳不幹淨,這樣的人不能留;那天的情況要是換其他人見到了,可能一轉念也會動歪心思,說不定還會威脅那女孩子事後一起銷贓分贓呢,頂多搜身時瞞不住就把東西偷偷一丢、咬死不承認罷了。不過當時我卻直接站出來把事情給挑明了,吳老爺子覺得我做人很實在、靠得住,特别符合他的脾性;加上當時我在這裡已經幹了兩年出頭,從來每月的考核都是優秀,錢經理也一直說我為人可靠,幹活麻利勤快,吳老爺子幹脆就提拔我做七号廳的領班。】魏茗芳把自己說得天花亂墜,而一開始提出問題的歐仲霖倒是沒有其他反應了,他點點頭、輕輕地回了一聲“哦”,然後禮貌地和四人道别;向義昭疑惑地看着歐仲霖,不知這回馬槍一般的問題到底有何意義,但見着自己隊長聽了魏茗芳的回答後也沒有繼續深究,徑直朝門外走去,向義昭隻能默不作聲地跟上他的步伐。倒是歐仲霖半條腿都踩在門外了,魏茗芳卻冷淡地開口喊住了二人,平靜地詢問他們四人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個房間、回去繼續工作或是回家;歐仲霖思考幾秒,面對四人第一次露出客氣的态度,他邪魅一笑,賤兮兮地告知他們七号廳今天開始封了不營業,既然幾人平時是專門服務七号廳的,那就讓錢經理給他們放幾天假,至于什麼時候複工,錢經理會另行通知;所以現在也請他們繼續在這房間裡呆一段時間,等警方全面搜證結束了,再配合警方的收尾工作,時間到了自然會讓他們離開。向義昭随即給他們一一留下自己的名片,讓四人之後要是想起什麼有用的線索及時與警方聯系,便緊跟着随歐仲霖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