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仲霖和向義昭一溜出員工休息室的大門,一看時間都五點一刻了,二人在走廊拐角就見着錢順昌心神不甯地靠着牆面,在不遠處抻着脖子緊盯休息室的方向,耐着性子等他們出來。歐仲霖現在也不客氣,收隊之前直接讓錢經理順便帶他們去後廚看看;雖然眼下是【榮福齋】最忙碌的晚飯點,歐仲霖和向義昭似乎隔着一層樓都能聽到樓上的迎來送往一刻不曾間斷,又似乎隔着幾面牆都能隔空瞧見後廚裡人來人往、手忙腳亂;錢順昌雖然面色為難,但心裡也明白凡事都有輕重緩急,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一邊引着二人往廚房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廚房的位置,越能感覺到前方隐隐傳來這家老店招牌美食中的煙火氣和鍋氣,向義昭的身體當然是最誠實的,除了上午十一點多的那頓自助早茶,和下午抽空啃的幾片餅幹和幾口白開水,今天他肚子裡是再沒有其他油水了,他這個總指揮也壓抑不住胃裡的交響樂大亂奏;反觀歐仲霖的健步如飛,向義昭實在是不明白,怎麼他那麼大的塊頭就那麼能抗餓呢?不過現下向義昭是完全不知道,原來歐仲霖表面雲淡風輕的後背,是中午背着大家又在【銅壺】茶舍裡嘎嘎嘎下肚了好幾疊茶點。
為了保持人民警察的顔面、守住執法者的威嚴,歐仲霖清清嗓子蓋過向義昭肚子裡的五重奏,随口跟錢順昌問道【錢經理,你們廚房内部有安監控麼?我們有辦法查看師傅們是如何備餐,以及成品飯菜進出的情況嗎?】錢順昌一聽這話趕又差點一個心肌梗塞,趕緊回道【诶,警察同志啊,說實話後廚的監控有是有一些,但沒有全部覆蓋;廚房的出入口和學徒小工打下手的備餐區有幾個監控是開着的,但幾個大師傅做菜的地方就沒有了;這可真不是我們舍不得那幾個監控器和電費啊,就是、就是我們和廚師個個都簽了保密合同了,人家的拿手菜和醬料肯定有獨家秘方的,當然不能随随便便外傳;比如什麼時候放什麼料、哪道工序得控制多大的火候燒幾分鐘,樣樣都有講究的。粵港這地界上有錢人多的是,高端餐飲業多卷啊,頂尖廚師很難請、更難留的呀;人家自然不可能把看家本領全部給我們看,說不定哪天心情不好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轉頭還要找下家不是。】錢順昌言語間越是啰嗦,向義昭的肚子鬧得就越厲害,他此刻也不好意思在【榮福齋】點餐,首先是因為門檻太高、他可能這輩子也夠不着了,其次雖然歐仲霖答應了個大夥兒帶吃的,但現在也不是開口時候呀;向義昭就想着等會兒在【雲錦】酒店的餐廳随便點點什麼先填填肚子。不過向義昭餓肚子歸餓肚子,人民警察的腦子在高強度工作中還是轉得很快的,他接着歐仲霖的思路往下問道【錢經理,每回給七号廳上菜的都是固定某位服務員麼?你們走廊裡也沒有監控,那每道菜從廚房到七号廳的途中有人看管麼?你們又如何能确保無人在途中對飯菜做手腳呢?】向義昭的問題讓錢順昌顯得有點局促不安,他絞盡腦子地想了三秒,才用有點心虛的語調回答道【向警官,我說,這、這個問題嘛,真不是我們不注重安保;我們這種檔次的地方,背靠着吳家這顆大樹,雖說是樹大招風吧,但之前确實沒想過會出現有啥人膽敢給客人投毒的情況呀、還是針對吳家人,自然就沒有相應的預防措施嘛。其實剛才我在門外等你們的時候也細細地想過了,我想來想去啊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不過我覺得還是房間裡頭那四個人,他們身上最可能有問題。。。】
此刻見錢經理如此積極地為警察同志們分憂,歐仲霖一挑眉表現出了好奇,向義昭則催他趕緊地說清楚;錢順昌在把矛頭指向包房内四人的同時,自然也有理有據地為後廚人員開脫,說道【呃,至于從廚房到包房的這段路嘛,我啊,是這麼想的,那過程中大概率是不太能做手腳。首先說明一下,我們這兒的規矩是包房内的服務員在招呼客人的時候,他們沒什麼事那是基本不出包房,而負責從廚房到包房上菜的全部都是廚房裡的幫工,他們把成品從廚房統一送到每個包房的進菜口台子上。今天中午出事後,我其實已經去後廚問過一圈了,包括前菜冷盤、七号廳一共就上了五回菜品和湯品,而每次給七号廳上菜的都不是同一人。再說,我們後廚的出菜流程是每間包房的每道點餐都有标号,比如幾号廳幾号菜幾号湯,每道菜做好後師傅會在出餐系統上點擊完成出餐,包房服務員那邊就收到消息了,廚房學徒再配上系統對應的單子往我們統一出餐區一放,之後立馬就被幫工送樓上去了。午飯晚飯點那麼忙,這些菜啊湯啊的,出鍋了又不能耽擱,會影響口感,廚房的幫工都是十幾個人同時進進出出,當然誰空下來了誰就接着去上菜,真是腳不着地呀,可沒有什麼哪個人隻能給哪個廳上菜的規矩。每人基本出去一次那都是滿滿的上下兩層的手推車,同時要給好幾個廳上好幾個菜呢。而且這些幫工整天在廚房裡忙得灰頭土臉的,誰也不知道哪個廳裡頭坐的是什麼客人呀,他們的工作就是把菜品湯品放在對應包房的進菜台上而已,哪有機會瞄見裡頭的情況呀;總、總不能是,今天誰心血來潮了,送餐路上随便打開了哪碗菜就無差别地給客人下毒吧?】不等向義昭繼續提問,錢順昌便上前一步,繼續說道【還有,向警官,剛才我一着急,忘了說了;雖然我們56層走廊和包房裡是沒有安監控,但廚房的出餐區和出入口,以及從55層送菜到56層的那台專用電梯中,都是有監控的;我現在馬上叫人給你們調監控來,你們可以好好查看一下今天午飯時間的出入記錄。之前我按着出餐和送餐時間,确實已經看過不止一遍了;目前我覺得啊,廚房的十多号幫工,特别是今天中午給七号廳上過菜的五個人,他們身上真是沒看出來有啥問題。】
聽錢順昌這麼說了,原來他藏着掖着等着在這兒獻寶、自顧自上趕着幫警方做了一回排除法呢?二人看今天這一趟并不是一無所獲,且錢經理的說明也不無道理,向義昭便收了聲,點頭答應着,一邊立即要跟着錢順昌去調取監控,又讓錢順昌留下廚房那些幫工的聯系方式,等會兒自是有警方人員來給他們逐一做筆錄;不過在他們要進入55層的後廚區域前,走在錢順昌身後的歐仲霖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和錢順昌低語幾句,在他們去後廚查看前,讓錢順昌先找個沒人的地方,警方的确有些要緊的事情得趕緊安排妥當了,希望錢經理能理解配合。錢順昌一時也搞不清楚這不苟言笑的市局刑警隊長又是唱得哪出,不過還是非常貼心地為他們在【雲錦】酒店55層的綜合娛樂餐飲區找了個私密房間,二話不說立馬開了間VIP品酒屋讓二人坐下好好歇歇,而且主打一個讓客人舒心的錢順昌,早早便看出了向義昭已然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三人才剛在品酒屋裡坐定,錢順昌後腳就叫酒店的餐廳送上幾份熱乎乎的飯菜讓他們慢用,還一邊表示接下來有什麼事那是請警察同志盡管吩咐,他這邊隻要能辦到,一定會全力配合警方工作。
看着面前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歐仲霖和向義昭自然也再不客氣,嘴裡說着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招呼着錢經理,三人放松一點、邊吃邊聊;錢順昌才捧起瓷碗拿起筷子扒了口飯,還沒來得及伸出去夾起一口菜,便聽得歐仲霖一上來就開大,随意地問道【哦,對了,錢經理,那兩個女孩子,金莉和夏茵茵,和吳家兩位公子,或吳家兩位老爺子,私底下有什麼情感關系麼?要是沒情感也無所謂、那有□□關系就行,怎麼樣,說來聽聽?】雖然吳家那幾頭一般隻用下半身思考的雄性動物的風流韻事,在粵港坊間根本就不是啥新聞,但錢經理突然被人這麼當頭一問,還是措手不及地嗆住了,幸好綿軟的米飯已經滑下肚,他才沒被自己咳死,隻是順順氣,弱弱地回道【咳咳咳,诶喲,哦呦,這、這個,歐隊長,你這不是難為我麼;我都反複說了,我真就一打工的,那老闆家的事情我可是一點都不知道、也不打聽,就算是不小心聽說了那麼一點點,也不敢出去亂說啊,您說是吧。。。至于那倆小丫頭嘛,對,我是她們上級;所以呀,她們上班的時候好好幹活就行了,就是工作不出錯、不給我添亂就好;她們都是成年人了,下了班各回各家,人家的私生活想幹啥就幹啥,我也管不着不是。】低頭扒飯的向義昭本還想着如果錢順昌說了什麼人盡皆知的大新聞,那他就順勢插科打诨一番,再給晚飯增添點人均八卦的“志趣”,不過見這形勢,錢經理那張嘴巴牢靠得很,向義昭少了樂趣也隻能繼續埋頭幹飯。
歐仲霖本就是随便試探一下,想看看錢順昌的坦誠到底能到何種程度,所以這個八卦問題基本沒有意義,更不在乎答案,不過錢順昌扭扭捏捏又欲拒還迎的态度自然已經說明了一切。錢順昌這餐飯當然也吃得不踏實,生怕下一題又是什麼自己接不住的大招,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歐仲霖挑了幾口肉菜嚼的起勁,接着問道【錢經理,那“榮福齋”之外的事情我們就不談了,來談談你們店裡的事情吧;七号廳的四人,其中誰和吳家人在這兒有過節麼?不管是近期的還是之前發生的都行,再小的都無所謂,這總能說來聽聽了吧?可别告訴我,每月一次家宴,那四人給吳家一家子老小端茶送水布菜倒酒,滿打滿算一整年也12次了,期間還能一點錯誤沒犯?一點摩擦沒有?】這第二回合的問題讓錢經理松了口氣,他急忙地回道【诶,那哪能夠啊,吳家那都是什麼地位的人,我們打工的和大老闆一家能有什麼過節呢?頂多就是、就是有個别地方我們自己服務做不到位,被客人指出來後積極改正嘛,更何況是老闆的批評指正呢,那我們當然是立即認錯、虛心接受,及時自省、下次絕不再犯嘛,做服務業本來就要有服務業的樣子和精神。】錢順昌那副閉眼說瞎話的方式讓向義昭已經非常不耐煩了,他直接打斷了錢順昌,沉聲道【喂,錢經理,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實話實說吧;我們懶得和你兜圈子了!你說與不說,警方都要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部理一遍;該交待的趕緊交待清楚,也是為了你自己好,我們好早點收工!】
向義昭的嚴肅提醒讓錢順昌當即收斂不少,他這下才老老實實地回答道【诶诶诶,沒問題沒問題;其實吧,就上個月末吳家家宴的事情,但真不是什麼大事兒,要真正計較起來,還是遊晔那臭小子自己沒長眼的錯兒呢!在我們這裡工作的人,基本都知道吳家小姐,吳慈夢,她脾氣比較急,加上最近懷孕了本就沒啥胃口,自然跟着心情也不太好,老爺子向來是最疼這個唯一的女兒,所以事事得先緊着她來。吳小姐很喜歡吃油炸荔枝肉,本來上個月底的家宴菜單上沒那道菜,當天家宴都快結束了,吳小姐她臨時起意就想吃上幾口,不過想要荔枝肉做得好呀,得把上好的肉碎和肉末用一定肥瘦比例調好、再用各種調味料先腌制起來、最後入鍋深油炸和複炸才好吃嘛;我們主廚就算想當場給她做這道菜,那肯定也是來不及了。不過幸好當天其他桌有客人點了這道菜,正巧餘下一點點腌好的肉,主廚才匆忙做了一小盤來。而吳小姐她吃炸荔枝肉的習慣,是一定要在出鍋後稍微放涼一點、一口下去溫度一定不能燙嘴但油炸的外殼仍舊非常金黃酥脆的時候,配上海鮮生抽打底的糖醋蒜蓉醬來吃;剛好我們的魏領班,她是調那種醬汁的高手,魏領班的獨家調料配比是最對吳小姐胃口的,比她家裡從小吃到大的做飯阿姨調的還好吃呢。隻不過那天家宴最後兩道甜點被新來的幫工分配錯了包房,我知道了就趕緊過來道歉嘛,魏領班她就親自跑去後廚追問調換、臨時走開一下;可偏偏那時候荔枝肉端上來了,吳小姐自然急着要醬汁啦,不然荔枝肉的最佳口感過了可就不好吃了嘛。遊晔那小子之前肯定是看魏領班調了幾次醬,自己也想表現一下,就動手調了一碟給吳小姐用,但他偷師也沒偷到位,不知道是搞得酸了甜了還是鹹了辣了,吳小姐隻吃了一口就被嗆住了、咳了半天才緩過來,她懷着身子嘛,當時把大家給急得喲;這一來二去她脾氣不是一下子就上來了嘛,反手直接潑了遊晔一臉的醬汁,還讓他馬上卷鋪蓋滾蛋呢。】
回憶到這裡,連一向淳樸老實宅心仁厚的錢順昌都顯得有點不忍心,他放下碗筷,輕歎一口氣,繼續說道【哎,遊晔那小子呀,也是那天出門沒看黃曆、又不懂察言觀色,平時就是個悶葫蘆、這時候搶什麼搶?不該他幹的就不要那麼積極嘛。诶喲,那黑乎乎的醬汁弄得滿臉都是,什麼醋啊蒜啊刺激的,全都進到眼睛鼻子嘴巴裡頭去喽,搞得眼淚鼻涕一把又一把的,高高一小夥子,畏縮地像個烏龜似的,隻會捂着臉嘶嘶抽氣,差點沒站穩跪地上了。吳小姐的火還沒發完呢,我們都沒反應過來,那一盤油炸荔枝肉又劈頭蓋臉地砸到遊晔臉上去了,盤子也飛他腦袋上,腫了一大塊,幸好是沒有見血。吳小姐那老公,阮戈,他那個人吧,在家宴上平時也不怎麼敢說話,隻能讓她順順氣,小心肚子裡的孩子、别動了胎氣;還是吳家二老爺,就吳老爺子的親弟弟,第一個站出來打圓場,勸吳小姐說,來吃家宴是講究個一團和氣,而且年輕員工得多鍛煉才會懂得伺候人嘛,得給人家個機會;然後讓遊晔先把臉去擦幹淨了再回來好好賠禮道歉。吳小姐看自己叔叔都幫着發話了,總得給長輩個面子,她火氣才下去一點兒,但還是一直嚷嚷着要讓遊晔立馬滾蛋,她看着心煩。那天吳老爺子的态度倒是挺奇怪的,平時他對服務員挺溫和的,本來有誰不小心犯點無傷大雅的小錯,一般是他那暴脾氣的弟弟第一個不滿意,吳老爺子反而常常笑呵呵地說沒關系慢慢來、犯錯誤才知道進步;但我覺得那天吳老爺子不表态,肯定是因為吳小姐懷孕了嘛,照顧寶貝女兒的心情是第一位,他就讓吳小姐自己定,反正一個服務員是去是留,他又無所謂的。最後還是二老爺和阮先生一起出來做好人,說吳小姐懷孕了有點脾氣很正常嘛,遊晔給了吳小姐鄭重賠禮道歉後,又保證以後一定好好練習如何調制醬料,下次一定讓客人滿意;恰好魏領班回來時又特地多拿了吳小姐愛吃的幾樣甜點,她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陣子也下去了,那件事最後就算了。】歐仲霖和向義昭聽後雖然沒徹底搞懂從頭到尾吳慈夢的爆發點到底在哪兒,不過他們确實聽懂了一點,那就是遊晔被吳慈夢當衆羞辱、似乎還受了點傷,雖然當時七号廳内除了吳家人,剩下就是錢經理,魏領班,和另外兩名服務員,但遊晔一個差一點才滿二十歲的小夥子,正是氣血方剛的時候被人這麼當頭一碟子黑黢黢的醬汁澆滅了卑微底層打工人所剩無幾的尊嚴,難免之後内心不會滋生怨怼和憤恨;原本人這種動物嘛,都會趨利避害,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越想越氣”,回去一轉念、沖動之下難保不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這就成了“一盤荔枝肉引發的血案”。還有一點歐仲霖和向義昭自然也聽懂了,這錢順昌果然是老油條加老狐狸,别看他言語間盡是婉轉迂回,倒是支支吾吾又順理成章地,把“動機”都蓋到了本就可有可無、還最不起眼的遊晔頭上,小腦瓜子裡的小算盤打得是乒乓響。
歐仲霖架着筷子聽的起勁的同時,向義昭已埋頭掃蕩了桌上近乎三分一的菜、并給自己盛了第二碗飯;錢順昌隻是出于禮貌順便坐下來陪着吃上幾口,他看歐仲霖似乎沒什麼胃口,自然也放下了筷子安靜地作陪;歐仲霖的腦回路不知又觸發了什麼機關,重新跟錢順昌提起魏茗芳幫吳老爺子處理的那件“小事”,特地詢問那名年輕女清潔工的去留,以及事後他們是如何處理她的。錢順昌的思緒一下被拉回一年多前,他簡單的叙述和先前魏茗芳的口述并無二緻,不過是女清潔工偶然撿到吳老爺子的袖扣,見錢眼開、不歸還反而偷偷昧了,被魏茗芳瞧見,自然就當面給她告發了。吳老爺子覺得魏茗芳人不錯,當場獎勵她一年薪水,并提拔為領班、負責七号廳。不過接下來當歐仲霖問到,他們如何确定一定是清潔女工撿到東西并藏起來了,以及女孩在洗手間藏東西的細節和證據時,錢順昌的臉色變得有點微妙,還略帶着反胃的惡心,撇撇嘴回道【這種私人随身飾品,我們當然是什麼都沒看到,要不是吳老爺子自己發現一邊袖扣不見了,我們都不知道這回事兒呢。是魏領班說她看到那女孩子從七号廳的洗手間匆匆跑下樓去藏東西了,這麼貴重的東西,管她說的是真是假我們都得先把人摁下了再确認嘛;接着我就讓人去55層的員工專用洗手間搜了!嘿喲,歐隊長,你猜怎麼着,那小丫頭真的是、啧啧,太、太不講究了;她、她把那撿來的袖扣呀,直接放到自己、自己剛換下來的血呲呼啦的衛生巾裡包着、再丢在廁所最裡邊隔間的垃圾桶裡!這東西不是搜出來了嘛,我們就立馬查看洗手間門口走廊上的監控,那個時間點前後三到五分鐘的窗口内,确實隻有那小丫頭和魏茗芳先後進入又離開。按照監控,我們還找來了當天那個時間點前後30分鐘内所有用過洗手間還正好來例假的女員工,統共就那麼幾個人,而她們都不承認那張是自己換下來的衛生巾、當然更不承認自己撿東西又偷東西了,鬧到後面都把自己帶的私人用品拿出來對峙了。原來,那種衛生巾是網上賣的劣質三無産品,我們“榮福齋”和樓下“雲錦”酒店,給普通員工開的工資,不管怎麼說放在粵港這地界上還是過得去的,其他女員工她們都說自己不可能用那種劣質貨。可那女孩子家裡條件實在是不好,我把人招進來的時候也知道她家情況,也是可憐她才收留的;她父母都有殘疾,一身上下這病那病的、幹不了什麼重活兒,加上下面還有個弱智弟弟要養活,她沒辦法隻能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給家裡賺點生活費和醫藥錢,所以在自己身上當然是得過且過、能省則省了。歐隊長,你看、這下不就齊活了麼;人證物證俱在,連偷東西的動機也有了,撿了吳老爺子東西藏起來的不是她又能是誰呢?】
歐仲霖對錢順昌的反問并不給予任何回應,而是追問那名女孩子最後是否交給了警察處理;而錢順昌說到那名年輕女清潔工的下場,他的語氣和神态中帶着明顯的可惜和憐憫,慢吞吞地說道【哎,這事兒嘛,啧,說起來很不是個事兒呀!我現在想起來還不太舒服。當時我們證據都擺面前了,那女孩子是咬死了與自己無關、哭天搶地、死活不承認呀。而吳老爺子呢,在自己家的店裡,女兒送的天下獨一份的賀壽禮差點就被一個清潔工給昧了,還浪費了他這麼多時間聽一大堆人聒噪,别說吳老爺子這身份了,換誰誰不得是怒上心頭呀,肯定讓她立馬滾犢子;吳老爺子還放了狠話,這小東西手腳不幹淨人也不規矩,出了這道門以後也别想在粵港混了。那女孩子哭的稀裡嘩啦的,跪在地上磕頭磕得乓乓響,我們站在旁邊也不敢插嘴也不敢攔,吳老爺子他一肚子氣,哪有時間繼續在這裡消磨呢,被一大群保镖圍着,黑着臉轉頭就走了;我在吳家手底下的店鋪工作這麼多年了,和吳老爺子也沒少接觸,那是頭一次見他發那麼大的火呀。】錢順昌抿了口果汁舒緩一下心情,接着道【後來警察來了也沒用,那女孩子倔得很、說不認就是不認,就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說自己冤枉、有人要害她。警方的人員溜了一圈,監控也看了,物證也查了,相關人員也逐一詢問了,最後他們的意思是,僅憑魏茗芳的幾句證詞和衛生間那些證物,也沒法證明就是那女孩子撿到了袖扣、再把袖扣放到自己換下的衛生巾裡準備帶出去;也根本不能證明就不是其他什麼人偷偷撿了、趁着搜身逃不掉才随便扔進垃圾桶的栽贓給那清潔女工;反正兩邊都有理、證據又不足,那就和稀泥呗。加上吳老爺子作為丢失物主的身份,也不好随随便便再請回來對證嘛,民警本就知道那女孩子當即被我們開除了,就當是雙方變相地願意“私了”,最後這件事也隻能不了了之。事後我隻能給那丫頭說,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來收拾東西,我這邊沒什麼能做的,就給她多結算兩周工資,讓她趕緊換個城市、或者回老家,找點其他活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