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歐仲霖和向義昭盯着他等待大結局的探究目光,錢順昌放低了聲音,感歎道【那小孩子呀,也是鑽了牛角尖了,被中午的事情一折騰,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坐實了是個賊,臉上挂不住呗,一時想不開,下午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就自殺了,才、才剛滿18歲;哎,想當年我剛出來做小工的時候,也就15、16的年紀,在黑心飯點的後廚給師傅打下手,那是什麼樣兒的鳥氣沒受過呀,不也是這麼一天天地熬過來了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啧,現在的年輕人呀,就是糊塗、拎不清輕重喲。。。】錢順昌多說了幾句才發現自己跑題了,話題又回歸正軌,道【第二天那女孩子也沒來拿自己的東西、更沒來領錢,我想着她是不是還在難過賭氣呢,就随她去、讓她再緩上幾天好了,後來我一忙起來也沒打電話去問問。她的屍體呢,是過了三天才被來催租的房東發現的,之後、也就第四天早上吧,街道民警和居委會通知我過去認了屍,原來她連個居住證都沒辦,算是半個黑戶,就剩我這麼一個聯系人,街道辦就讓我幫忙找她的家屬來處理後事;那時我才知道她第二天為什麼沒露面,原以為她裝清高就算了,工錢怎麼也不要了,總得把自己應得的工錢拿到手,先撐個幾天再想辦法找出路吧,世界這麼大,興許吳老爺子就是在氣頭上随便說說,人家貴人多忘事,轉頭哪還會在乎她這種小魚小蝦去哪兒讨生活呢?沒想到、沒想到她這丫頭心氣這麼高、人就那麼稀裡糊塗地走了。】歐仲霖和向義昭此刻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沉默不語,不論女孩是不是被人冤枉的替罪羊、還是死性不改的慣犯,都為一條年輕生命的離去而感到惋惜;這世上确實是有些人,從他們口中吐出輕飄飄的一句話、甚至都不用擡擡手指,便能輕易決定他人微不足道的生死存亡,甚至是别人一家老小的命運。錢順昌長籲短歎地說完,好像又想到了什麼情況,趕忙提醒警方二人道【對了對了,還有個事兒呢,那女孩子有個堂哥,正好是我們廚房的幫工,一開始就是她堂哥介紹她來這裡工作的。不過那小夥子上月底就辭職不幹、回老家結婚辦酒了,我覺得他應該和今天的事沒啥關系;歐隊長,你說,這看起來最有動機的人都不在後廚了,之前我才覺得廚房其他幫工就更不可能了呀。】
向義昭一臉可惜,想着聽了半天故事,去了一條人命,挖了好幾層才找到個身帶動機的人員可深入調查,但人家早早地回去成家立業了,不在場證明訂的死死的,他隻能歎息着又扒了小半碗飯菜;歐仲霖灌了幾口鮮甜的果汁稍稍抵消一點口中濃郁的肉味,他放下精雕細琢的水晶玻璃杯,沉思一會兒,開口跟錢順昌提了幾個要求。見錢順昌恭敬地點頭,歐仲霖便平靜地安排道【錢經理,我看那間休息室的幾個角落都有監控,請你幫個忙,七号廳的四名服務員,從他們進入到現在,呃,六點半,這期間的監控錄像給我們拷一份;還有,那四人暫時還不能離開休息室,拜托錢經理呢,想個辦法,随便用什麼借口留他們到今天你們關門的時候。對了,我等會兒會讓兩名警方人員留下來,他們四人回去後,你們休息室的垃圾箱先不要清理,讓我們痕檢人員也順便看看。】錢順昌一時啞然,接着連聲回道【這、這,诶,好的好的,我等下一定照辦;不是我多嘴啊,所以歐隊長,您這是真的懷疑我們包房内的某位員工膽大包天,今天中午給吳家人下毒了?诶呀,這、這要是傳出去,啧啧,榮福齋遭殃了喲。】見他這憂心忡忡的樣子,歐仲霖倒是不以為然地安慰他道【嗨,錢經理,你先前不是還猜測他們四人下手的機會最大,也是最有嫌疑的麼?既然你都能想到了,我們警方辦案自然也不是拍拍腦門就給人定罪的嘛;至于那四人中到底是誰犯了案,我們當然還要逐一走訪排查;要是所有物證的檢測結果都幹淨,不就能排除他們的嫌疑了麼?】
向義昭見錢順昌嘴上答應地飛快,也繼續補充道【不過最大的問題是,如果是七号廳那四名服務員中某人做的,不管嫌疑人是一直把東西帶在身上,還是放在某個儲藏空間裡,TA得空之後肯定會偷偷把與下毒有關的東西全部處理掉,特别是剩餘的毒物和容器;可惜今天中午案發後沒能第一時間從他們身上獲取證據,現在再想收集物證的難度太大了,對吧?】歐仲霖倒是從不惱于不可改變之事,拿起尚且溫熱的濕毛巾擦了擦嘴,淡笑道【诶,算了嘛,現在做總比不做好,讓痕檢的手腳麻利些,趕緊動起來,說不定還能稍微搶救一下呢。哦,對了,錢經理,你們這裡有員工更衣間或儲物室之類的地方吧?等下記得帶警方人員去勘察拍照、提取證物,特别是那四人櫃子裡的私人物品,我們可要一一查看。還有,錢經理,我看你們榮福齋的員工制服都是定制的好料子,那制服一般是如何清洗替換的呢?我是想問,制服是他們自己帶回家換洗?還是你們這裡統一清洗?】錢順昌聽着歐仲霖一下子叭叭叭地交代了這麼多,自己多年的從業經驗終于在此刻排上大用場,腦子裡已經開始一二三四五地安排上了,嘴裡還條理清晰地回道【沒問題沒問題,休息室的監控和檢查垃圾桶的事我可以立馬安排。其實你們剛才問話的休息室旁邊就是我們榮福齋員工的專用更衣室,分男女兩間;我們家對員工的待遇真的到位了,連他們平時用的儲物櫃也是一人一大個,都帶自己名牌的,随便他們放啥都行。至于我們榮福齋的員工制服,是讓樓下雲錦酒店的後勤部門統一定制發放的,春夏一種設計,秋冬是另一種,各有兩套能換洗着穿;而且制服是給每人量身定制的,上面繡了每位員工名字,我們身上這幾套衣服可金貴得很呢,平時不能讓員工自己随便洗壞了,所以每天晚上下班了我們都在員工休息室換下制服,而換下的衣服當然不能自己帶走,放髒衣籃裡,由雲錦酒店後勤收回去統一清洗熨燙,疊好了第二天下午再送來員工更衣室。】
不問不知道,一問沒料到竟然還有這種好事;歐仲霖挑眉看了眼向義昭,語氣上揚,飛快道【嘿,那不就好辦了嘛,管它有用沒用,先收着再說呗。今天就麻煩錢經理幫我們盯着了,他們四人換下來的制服都不必拿去洗,晚上讓我們痕檢悄悄回收,記得不要引起他們注意。還有,員工更衣室的垃圾桶也要給痕檢看看。】錢順昌拍着胸脯保證一定完成任務,向義昭飽餐之後放下碗筷,聽着歐仲霖不斷地提問,他也靈光一現、一拍大腿,激動地插話道【诶,對了,錢經理,你們這兒的洗手間都設在哪兒?】錢經理這邊還在應付歐仲霖接二連三的要求,那邊就被向義昭的截胡打亂了節奏,他有點應接不暇地側過臉回道【有有有,那個,每間包房都有獨立衛生間;樓上宴會廳的客人要到樓下來使用酒店VIP餐飲區的洗手間,下面洗手間的裝修和設施都是五星級酒店的規格,不比樓上包房的規格差。不過榮福齋和雲錦的員工有專用洗手間,和客人使用的區域自然是分開的;員工更衣室的後邊就是員工專用洗手間了。】錢經理好像意識到向義昭想問什麼,小心翼翼地說道【向警官,你看,中午剛事發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直到你們來了才走到現在這一步嘛;雖然我是把七号廳的人都放一處看着了、手機啥的通訊設備都收了,但總不能沒有任何理由直接搜他們的身嘛,也不能不讓人去上廁所吧?再說現在都已經三個多小過去了,他們四個都不知道來回跑了幾趟廁所了;這身上要是真帶了什麼下毒用的東西,也早就沖到下水道裡頭去了。。。】歐仲霖和向義昭點頭表示有道理,也不在繼續糾結;錢順昌一一記下歐仲霖和向義昭的配合調查要求,再看二人都吃飽喝足了,便領着他們去了後廚,讓他們随便看随便問;而他自己又趕緊去給警方調各種監控,安排痕檢人員進入員工更衣室和洗手間勘驗等等,一邊還要把中午的“小事故”瞞着貴客們、忙着應對樓上仍舊在營業中的榮福齋其餘十二間包房和私人宴會廳。
錢順昌前腳走後,二人在後廚随意地逛了一圈,不幸的是正值飯點高峰,後廚中進進出出的都是腳步匆忙的學徒和幫工,還有一陣又一陣揮之不去的油煙;忍了一圈好容易出來後,在慢悠悠地走向56層的樓梯間内,向義昭又拉着歐仲霖随便聊了幾句,他低聲吐槽道【诶喲,我們這案子不是完了麼;這任何有用的物證我們怕是都搜不到了。嫌疑人又不傻,肯定一找準機會就把剩餘毒物和容器從廁所沖走了,現在我們懷疑他們四人的依據也非常有限,他們的筆錄聽起來,中午的席間流程沒問題呀,都不好直接開始搜身啊。】歐仲霖拍了拍向義昭的肩旁,安慰他道【算了算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把。沒錯,現在那四人的作案嫌疑是最大,我們如果一定要搜身不是不可以嘛;但錢經理剛才說得也沒錯,四人都自己呆了三個多小時了,嫌疑人肯定一有機會就處理了任何對自己不利的東西,所以我們更沒必要在此刻引起對方的警覺,隻有對方松懈了我們才有抓住TA的機會,對吧?小昭,這樣吧,等下呢,來個小小的敲山震虎,也不要等人走了在偷偷摸摸地搜集物證了,就讓痕檢大搖大擺當着他們的面兒,把休息室,更衣間,和洗手間的垃圾桶啥的翻一下再把垃圾帶走;這樣嫌疑人心裡一定知道自己逃不了幹系了,但TA不知道警方懷疑到什麼地步而已。】
向義昭點點頭就順手給痕檢那邊發了消息交代了任務,嘴裡仍舊不放心地問道【歐隊,你說,我們三天内破的了這案子麼?我這心裡,怎麼有點慌呀。。。】歐仲霖倒是對向義昭的擔心不以為然,他冷哼一聲,道【小昭,不管本案的兇手是自己單幹還是組團去滅吳家的門,TA能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投毒殺人,這能是多高明的手段?真當我們警方是吃素的是麼。我現在的直覺是對方想幹這一票就拉倒了,有點破罐破摔、魚死網破的味道了。隻不過屍檢和痕檢結果沒出來之前,我們沒法确定兇手下毒的時間點和手段而已,隻要這兩點确定了,鎖定嫌疑人并不難。诶,對了,等會兒回去了,抽空讓大家一起把今天中午吳家家宴的細節再理一理,說不定有什麼遺漏的地方;不管怎麼說吧,我覺得兩三天破這投毒案太足夠了。現在難搞的啊反而是樓下的爆炸案,想想我就頭疼呀。】向義昭知道事态嚴重性,不用打開手機他都知道經過幾個小時的醞釀,粵港輿論場上的風雲變幻是如何地波谲雲詭,又是如何地精彩紛呈;跟随老大多年,向義昭充分理解歐仲霖此刻的壓力,現在愛莫能助,隻能無力地回拍了一下歐仲霖的肩旁,聊表心意。歐仲霖随意問了個從一号廳出來的服務員,得知錢順昌正在八号廳進行不知第幾輪的敬酒呢,二人便順着走廊向着八号廳的方向溜過去,一路上自然是看到一批又一批後廚送菜的幫工們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忙得腳不着地,他們盯着手中的配送單,着急地按響每間包房的送菜口鈴聲。而路過七号廳門口,緊閉的房門外二人看到了設備正在維修的牌子;雖然知情人都明白,吳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但必須先按下不表,七号廳被封可是對外隻能說包房内部線路老化短路,正在修繕,暫時不能使用。【榮福齋】隻能把接下來幾天預定的酒席都轉移到其他有空檔的包房,或者隻能告知顧客包房臨時出了問題,也沒有調整的餘地,必須得退訂。
換做平時倒是沒什麼,頂多就是被哪位貴客手下不耐煩的助理随便埋怨幾句罷了;不過現在可實在是難為錢經理了,本來歲末這段時間就是各種高端私密飯局的高峰期,目前局裡下了死命令,暫時隻給歐仲霖等人兩天時間破獲這起惡性投毒案,至少得鎖定并控制首要嫌疑人;所以歐仲霖就讓錢順昌把七号廳一口氣封鎖到了本周五晚上(12月27),如果警方那邊一切進展順利的話,七号廳最早也得等到周六中午(12月28)才能重新開始營業。說來【榮福齋】統共隻有十三個包房,平時本就一位難求,更何況是年末這種人情往來的黃金時段,所以每間包房的預定至少提早一個月開放,并早早地被定下了;而且能來這裡吃飯的哪個不是非富即貴,錢順昌自然是哪個都得罪不起,看起來挺簡單的包房調整和退訂流程,瞬間讓錢經理壓力山大,焦頭爛額,每個進出的電話都讓他膽戰心驚,不得不拿出多年在此行業中摸爬滾打的大智慧,舌燦蓮花,多方周旋,說盡好話;而另一邊,錢經理隻得苦着臉,求爺爺告奶奶地讓歐仲霖等人趕緊完成現場勘察,加快腳步破案,盡早把最受客人歡迎的七号廳給清空出來,好讓他們開門做生意。
歐仲霖和向義昭在走廊中稍微觀察了一陣,确實情況都如錢順昌所說,也沒啥其他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二人便與錢順昌客氣地打了個招呼,今天就正式收工,打道回府。臨走前,歐仲霖特地獻祭出自己老爹的【榮福齋】會員号,把今天吳家家宴的菜品原樣都買了一份,賬單自然全部記在老爹名下。本來按規矩,【榮福齋】的任何菜品都是不允許外送,但奈何歐隊長的面子大,而家裡老爹的面子和名頭更大,錢經理那還不得立馬破例答應。歐仲霖讓向義昭把打包好的外賣一齊帶回去,特地交待晚上會議給大夥兒當夜宵,讓組員們按着吳家家宴的順序邊吃邊演,說不定幸運的話,大家吃一遍演一遍,還能在屍檢和痕檢的結果出來之前,搶先找到嫌疑人在席間下毒的手法和破綻呢。除了提前犒勞隊員的吳家家宴全套,歐仲霖還特得單點了幾份模樣精緻的【榮福齋】招牌傳統中式點心,海棠酥,荷花酥,杏仁豆腐,定勝糕;在得知安辰已經安全到家後,便叫了同城送的小哥直接送到安辰家裡去;還說等這次的案子破了,改日一定要登門看看安辰手裡那個寶貝曜變天目建盞,其中到底有啥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