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官袍是百姓血,青州官員在當地作惡多端,一窩端了倒也幹淨!
但仵作是無辜的。
而正驚慌無措,過了片刻,便見丁沐春帶着幾名侍衛從麥田裡拖了兩具屍體出來。
周祈安問:“怎麼回事,不是說了要捉活的嗎?”
丁沐春自認做錯了事,單膝跪地,低頭抱拳道:“原本已經捉了活的,隻是刺客口中含了毒囊,眼看事情敗落,便咬破毒囊自盡而亡,還請二公子恕罪!”
周祈安後退一步,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将領,看着那三具血淋淋的屍體,心間泛起異樣的情緒——他不适應這樣的世界。
回到營寨時,夜色已晚。
周權與公孫大人正在營寨門前談事等待,見到一隊人馬從遠處踱來,問了句:“怎麼這麼晚,仵作呢?”
丁沐春下馬,一五一十向周權禀報今日下午發生的事。
周權問了句:“屍體帶回來了嗎?”
“在馬車上。”
周權掀開了馬車簾子,見裡面躺着三具屍體,便命人把屍體擡進停屍房。
而一回頭,卻見周祈安已消失不見。
周權去他營帳看了眼,見他不在,便問張主事祈安可曾回來過?
張主事說他剛剛進來一趟,拿上水囊又出去了,此刻也不知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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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潔,灑滿了整片草原。
周祈安離開營寨時還帶了一囊酒,本想一個人喝一口,此刻平躺在這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卻是動都不想動了。
草坪帶些坡度,可以看到下方燈火通明的營寨。
周祈安談不上多難過,也談不上多自責,隻是感到一股無力感在他全身蔓延。
聽聞仵作三十出頭,驗屍經驗豐富老練,曾幫衙門破獲過不少奇案,自己平日裡也頗有研究,親手制作精密工具,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仵作在這年代是個卑賤的職業,家人鄰居常說晦氣。
仵作自幼腿腳有疾,又個頭矮小,使不上力氣,這才入了這下九流的行業,憑自己的本事在衙門裡混口飯吃。
聽說他已成家,他家中妻女一定在等他回來。
隻可惜,她們永遠也等不到了。
想到這兒,周祈安胸口一陣憋悶,深深歎了口氣坐了起來,擰開水囊,仰頭去飲裡面的酒。
而剛放下水囊,便聽旁邊傳來一聲:“一個人在這兒借酒澆愁?”
是周權的聲音。
周祈安不知如何作答,便隻是沉默。
周權走到他旁邊坐下,隻靜靜陪着他,沒一會兒便聽他抽起了鼻子,腦袋埋進了膝蓋,開口道:“我隻是在想,如果我早料到做局之人如此狠絕,多幾分防備,求你派兵到涼州接應,仵作是不是就不會死?”
派人到涼州接應仵作,這個念頭也曾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卻又被另一個念頭頂替,覺得不必如此。
他是一個穿越者。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也曾去過無數時空完成任務,不是沒有殺過人。他帶着技能包穿越,到了指定時空,找到目标人物便發動技能殺人,但那感覺似乎與在3D網遊殺人也并無區别。
這一次卻大不相同,他完全沉浸于此,周圍一切都太過真切,他徹徹底底與周祈安融為了一體,共情他所有一切。往生記憶也日漸模糊,每每想起“江成”二字,他也隻感陌生,而後心間會抽痛一瞬。
深度沉浸模式。
他不知救世局準備何時将他召喚回去?
若要召喚,他希望救世局立刻召喚,再晚一步,他怕自己再變不回江成。
若不召喚,那便永遠也不要召喚。
讓他肉體凡胎地留在這亂世,沒有技能,沒有系統,沒有重活一次的機會,讓他純粹作為周祈安而活,也作為周祈安而死!
若有一日他獻命于此,那也是因他心甘情願。
聽了這話,周權問他:“為什麼會這麼想?”
他也明白祈安為什麼會這麼想,每個人心裡都有邁不過去的那道坎。
于他而言,兵部每發動一次戰争,便預定了成千上萬人要在戰争中死去,有成千上萬個家庭要破碎。他們随機在他帶出去的隊伍中産生,或許也是他自己,完全無法預判。
數萬人的腦袋,别在他每一個或大或小的決定。
他無法保證自己每一次決策都正确,親手将他們帶出去,卻無法一個不少地帶回來。看着那些埋骨他鄉的兄弟,他也常常覺得,如果自己當初這樣或那樣,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或至少可以少死一些人。
他拍了拍周祈安的肩膀道:“人死不能複生,既然無法回頭,那便隻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