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坐着,便聽身後莫名傳來幹柴燃燒的“噼啪”聲,緊跟着,又莫名傳來一股羊肉串的味道?
周祈安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見兩個身影正在他身後鬼鬼祟祟。
“衛吉,彥青?”
他滿臉問号。
張彥青手上拿着一串烤好的羊肉串,走上前來遞給他道:“别糾結了,這隻可憐的小肥羊才是因你而死的,狠心點,吃了它。”
周祈安說了句:“拿來吧你!”便把羊肉串奪了過來,咬下一口。
衛吉又烤了一大把,走過來分給大家。
張彥青一邊吃,一邊在周祈安身旁蹲了下來,狀似不經意地道:“這兩天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青州這鬼地方,也是夠邪性的。時屹,你現在就是想确認那八個人究竟是他殺,還是死于火宅是嗎?”
周祈安“嗯”了聲。
張彥青道:“如果實在找不到仵作,我興許可以幫你。”
“你會解剖?”
張彥青道:“沒做過。但我爹一直在大理寺和刑部流轉,過手的案件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我小時候好奇心重,又自小聽狄公探案的故事長大,對仵作特别感興趣,我爹也不覺得停屍房是什麼晦氣的地方,我想觀摩,我爹便帶我去。如果可以,我倒是願意一試。”
仵作已死,這兩天又有家屬陸續找上了營寨,想盡快領回死者的屍首。按理講,軍隊無權辦案,自然也無權扣留死者屍首,家屬萬一再鬧,又被有心之人留意了去,在中央參周權一本,那他也無言以對。
案件若想再近一步,今晚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他們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于是不等周祈安開口,周權應允道:“去吧。”
他就當沒看見。
周祈安一口撸光了紅柳枝上的羊肉串兒,急哄哄地起身道:“那快走吧!”
進了停屍房,見停屍房内多了三具屍首,仵作和兩名刺客。
仵作仍睜着眼,周祈安便走上前去幫他合上了雙眼。
張彥青從未解剖過屍體,甚至長這麼大,連條魚都沒有殺過。但之前在長安城,仵作切開氣管查驗時,曾一邊操作一邊向他講解過頸部内部的構造。
他借用仵作帶來的工具,根據記憶一步步操作,便也成功切開了氣管。
有了經驗,解剖第二具便也絲滑了許多。
八具屍體的氣管依次被切開,通過比較,很明顯可以看出知府沒有吸入過黑煙,并非死于大火。
那麼就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兇手将知府殺害後吊在了梁上,又一把火燒了衙門,做成了知府畏罪自盡的假象;一種是知府的确上吊自盡,而另一人在知府死後放火燒毀了衙門。
但根據腳尖朝向和屍體形态,張彥青說,基本可以排除知府自盡的可能。
剩餘七具屍體,氣管内壁殘留了大量黑煙,死因推斷為是火災。
周權聽大家有了新發現,走到營帳門口,叫近衛去把公孫大人請來。
張彥青則又用銀針試了毒。
銀針依次插入死者咽喉,約摸等了一炷香時間後取出,見銀針依舊幹淨,并無變黑的迹象。
周祈安道:“死者生前沒有中過砒霜,但也不排除中了其他毒的可能。”
張彥青補充說:“但我猜測,即便沒有中毒,這七人起碼也中了迷藥,昏迷了過去,否則死相不會這麼平和,一點掙紮過的痕迹都沒有。”頓了頓,又補了句,“當然了,也隻是猜測,我也沒有證據。”
而正談論着,公孫大人帶着随從走了進來。
聽了張彥青的判斷,結合屍首,公孫昌基本認同了他們的論斷——八名死者皆系他殺。
其中知府是直接下手,剩餘七人則被下了迷藥,導緻他們無法從火場逃脫。
但作為監察禦史,他也不得不提醒大家一點。他看向了張彥青道:“張公子啊,我與你父親也是同僚,曾多次三司會審,破獲大案。你自小觀摩仵作驗屍,耳濡目染,有些本事,這些我也是知道的。”
“但你也知道,屍體勘驗文件要有仵作簽字畫押才能生效,若沒有仵作畫押,便沒有信服力,到了公堂上便很容易被推翻質疑……甚至仵作的論斷也常常被質疑,畢竟那隻是推斷,并非鐵證。”
這一點周祈安也預料到了,但仵作已死,屍首又難以留存,此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至少現在,他們還多了一條線索。
州府衙門燒成灰燼,八名官員命喪大火。
那人一邊在暗中做局,一邊看着他們明中破局,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知道今日仵作要來,買了兇在麥田裡設伏,精準狙殺了仵作,讓他們斷了證據。
如此龐大而又精密的局,想必做局之人也必然是個難以撼動的龐然大物。
這樁案件到了最後,能猜出兇手都是好的。想要證據鍊閉環,将兇手揪出水面,幾乎難比登天。
他并非三司人員,将兇手繩之以法非他職責,他也不抱這希望。相比之下,他更想通過這案件,看清青州底下那一團盤根錯節的根系。
周權則開口厘清道:“公孫大人,我們一開始已達成共識,按律法,目前在青州沒有人能接手這案件,唯有等朝廷答複。公孫大人與我,也隻是擔心日子久了,證據難以留存,想給後人留下些證據線索。大人隻管如實記錄,将筆錄交接給後人,至于後人信不信,用不用,就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
公孫昌點頭道:“周大将軍言之有理。”說着,叫随從如實記錄下來。
随從拿出了細細的毛筆,在冊子上迅速記錄。
周祈安靜待了一會兒,又走到了前方去看那兩名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