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樓裡的媽媽和姑娘們說,程三娘是兩年前被賣到了杏花樓的,相貌談不上傾國傾城,頂多算标緻耐看,卻最是善解人意、溫柔似水,待人接物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舒适感。
王知府每每心情不佳,都會來找程三娘喝上一杯,或隻是聊聊天。有時甚至不說話,隻靜靜坐上一會兒,離開時便感到如釋重負,心情愉悅。
程三娘是王知府的溫柔鄉,他也曾多次提出要給三娘贖身,想把她納入府中為妾。
隻是三娘說自己喜靜,不想攪進知府府上的是非,曾多次拒絕。
常來杏花樓的人,大多知道三娘與王知府之間的關系,對三娘也十分尊重,媽媽更是不敢強她所難,三娘在杏花樓的日子便過得還不錯。
知府也明白三娘看不上區區一個妾室身份,何況他府上已經有了九個姨娘。
他也時常懊悔,自己這個人最大的毛病便是耳根子太軟,太重情義!明明可以逢場作戲,感情淡了便散了,但每一個跟他好過的女子,一表示想跟了他,他心一軟,便總是往府上擡。導緻現在,他最想帶回府的女子卻帶不回去。
他一再擡高價碼,先說貴妾,又說正妻。
而三娘聽了正妻二字,當下便跪了下來,說自己福薄,實在接不住這麼大的福分,又忌憚大長公主的威嚴,再次婉拒了王知府。
王知府沒辦法,扶起了三娘,之後也隻能拿三娘當紅顔知己。
他又時常心疼她身世,又要送她宅子、又要送她金銀、又要替她贖身。
隻是這些好意,三娘十次卻有九次拒絕。
聽到這兒,周祈安問了句:“這個三娘,她是哪裡人?”
媽媽道:“她說是京兆府人士,原本也是讀書人家,後來家道中落,才輾轉被發賣到了我們這兒。賣她的是她相公,是個來青州做生意的生意人。要不說這生意人重利輕離别呢,三娘這樣的極品女子,他怎麼舍得的?”
是啊,他如何舍得?
王昱仁是何許人也?
太原王氏,名門貴族,自己做着封疆大吏,又是個流連情場的“情種”。上至尊榮無上的大長公主,下至煙花柳巷女子,他什麼人沒見識過?
程三娘卻能把他哄得服服帖帖,可見不是尋常女子。
她那商人夫君不好好疼她也就罷了,怎麼舍得發賣她?簡直不合情理。
她這身份大概有詐。
說不定早在兩年前,做局之人便想除掉王昱仁,在他身邊埋下了這麼一顆暗棋。
周祈安又問道:“确定是京中人士嗎?你們跟她相處下來,有沒有發現什麼古怪?”
媽媽道:“這個三娘,倒是說一口标準的關中官話,隻是極其偶爾會帶出一些南邊口音。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南邊人,後來聽她自己說是京兆府人士,隻不過母親是檀州人,檀州和南吳接壤,口音和南邊相似,我聽了倒也沒覺得古怪。”
盤問了一圈,幾人離開了杏花樓。
那一晚王知府和程三娘一同回了她在縣上的宅子,之後王知府遇害,程三娘消失。
程三娘的嫌疑很大,一行人便又來到了程三娘的宅院,大緻搜了一遍,卻也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周權便命人包圍了宅院,保護好現場。
至此,線索徹底斷了。
做局之人,也如願将此局做成了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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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衙門失火,時間已過了十日。
周權發出的八百裡快報,估計這兩日才送進京城,答複更是遙遙無期。也不知案件由誰接手,他們做到這一步,似乎已經可以了。
這幾天,他也從案件中抽身出來,一面派人監視明德山上的動靜,一面派人在青州各個縣鄉施粥赈災。
他們的糧食還算充足,但一直這樣坐吃山空也不是個辦法。
好在今年青州連下了幾場大雨,幹旱得以緩解,地裡也有了收成。等過些時日,農民的麥子一收,百姓自己有了糧食,情況也會好上許多。
且按着趙侍郎的意思,衛家商隊押送來的貨物,找吳國商人兌換為銀兩,銀子一半留在青州,補貼軍隊和赈災事宜,一半押回京城,衛老闆拿走屬于他的部分,剩餘則用于此次北征的傷亡撫恤金。
軍糧。
赈災糧。
傷亡撫恤金。
于周權而言,這三件事事關重大,不能出半點差錯。
他也十分關心此次交易,隻是吳國商人還在趕來周吳邊界的路上,交易尚未達成。
他昨晚又算了一筆賬,越算便越難以入眠。
青州一共有三十五萬人口,其中六成以上,目前隻能靠赈災糧度日。
而他們目前隻有三十五萬石糧。
他若給十萬大軍留下四個月的口糧,其餘全部赈濟災民,則勉強可以支撐一兩個月。
等衛老闆的生意做成了,他用銀子在附近州府買糧,換來的糧食扣除軍隊兩個月的軍糧,剩餘用于赈災,赈災糧則可以再支撐一兩個月。
也就是說,哪怕交易順利達成,一共也隻有六個月的軍糧,兩到四個月的赈災糧。
但這還遠遠不足以讓他高枕無憂。
青州又即将入冬,除了糧食,還要向百姓發放冬服。這三年來大家飯都吃不飽,更沒有閑錢置辦衣裳,去年冬天,青州便凍死了數千人。今年他在這兒,自然不能讓這樣的情況再發生。
關于後續糧草,離開京城前,趙侍郎也曾和他提過一句。
今年全國除了青州,其他州府收成都還算不錯,至少能自給自足,停止虧空。檀州是大周糧倉,今年檀州又是個大豐年,全國局勢也算向好。
等今年全國秋稅一收上來,各地的糧倉都會滿,掏空的國庫也能充上一些。
趙侍郎說,等秋稅收上來,便撥糧給他。
這樣看來,他的十萬大軍和青州三十五萬百姓,後續能仰賴的也隻有今年的秋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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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滿腦子算盤,周祈安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