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兩聲,數到三的時候他聽到的聲音開始變得混雜。
一陣斷斷續續又拖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聲音穿過桌椅直到在何盧青的桌前消失。
“何......何大爺。”
四個帶着顫音的字在玉志堂中輕輕回蕩。
何盧青吓了一跳——果然是志怪小說看多了,他腦海中瞬間就想起了書中描述的各種鬼怪,冤魂索命的聲音便是如此吧?
一時之間就有數不清的目光齊刷刷地向何盧青所在的方向射來,所有的議論仿佛憑空消失。
何盧青有些懵,待他看清桌前站着的人之後就更覺得不可思議了。
這不是昨天搶他書的柳明源嗎?
柳明源本來就長的不好看,現在更是半邊臉紅半邊臉腫,看上去既醜又慫。
何盧青憋住沒笑,他話還沒問出口。隻見柳明源彎腰低頭說話結巴:“何大爺,我......我不該搶你書!”
在何盧青沒反應過來之時,柳明源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塊老舊的破布,他的動作十分迅速,轉眼間就把何盧青的桌子擦得幹幹淨淨。
何盧青看着柳明源熟練的動作:“......”
做完這些之後,柳明源沒等何盧青說話就跑了出去。此時,何盧青怔怔望着柳明源遠去的背影,整個人已是呆若木雞。
其他人也十分默契地紛紛收回目光,各自圍成一團小聲議論。
門外早已看不見柳明源的身影,他跑得很快,是何盧青來不及反應的那種快。何盧青心裡的疑問也在柳明源跑出去之後漸漸冒頭,然後越積越多,周圍的人事物也被這種疑惑不解沖淡了——
真的很奇怪,雖說他把搶書的事情告訴了學究,但柳明源又報複回來了呀......他的臉又為何會變成那樣?
何盧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何大爺”又是怎麼回事?老實說這個稱呼真的不是太好聽。
桌上的硯台被柳明源擺放混亂了,何盧青将其重新擺好。看着眼前的桌面,他拿手指拭過,竟比之前幹淨許多。
莫非......
何盧青覺得隻有一種解釋了——
是秦随愈幫他出了這口惡氣。
何盧青心中笃定,畢竟他的好友算不上多。再細細回想起柳明源那張臉,何盧青暫時無法做出客觀的評價,不過這的确像是秦随愈的作風。
周圍的議論聲此起彼伏,但又委婉含蓄,仿佛怕被人發現一般。何盧青并不理睬這些閑話,他翻開桌上鋪好的書本,拿起毛筆在紙上圈圈點點。
玉志齋門前又湧來了一些人,他們都腳步匆匆唯恐有遲。看樣子,終于是要到了學究授課的時辰了。
何盧青又畫了一個圈,才将毛筆擱在一旁。然後又将書本翻到學究昨日要求預習的那一章,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何盧青的大腦再也擠不下與書上内容無關的想法了。
他準備下學之後再去找秦随愈。
玉志齋中學生已到齊了大半,看書的人不少,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也未消散,隻餘下三個座位不曾有人落座。
忽然,沉悶而又有力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這聲音絲毫沒有因為快要遲到而顯得混亂,但又絕不内斂。
玉志齋中的閑碎言語此時已消散大半。何盧青不用擡眼隻聽聲音便知來者是誰了,他眉頭皺起似乎有些反感。
柳宵從門外走了進來,随後穿過講台。他總也少不了柳文柳越二人跟在身後。三人都各自尋着自己的座位坐下。
柳文和柳越的座位挨得近,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似乎在确認什麼。何盧青在兩人身後将這一個細微的小舉動盡收眼底。
這兩個人又想做什麼?
不管怎樣,下學後還是早些離開才好。
何盧青低頭繼續翻閱書本,他全然沒注意到一道視線猶如羽箭正中标靶精準地從他身後射來。
玉志齋内很是安靜,但不止這一處,整個私塾都籠罩在一片靜谧之中。風吹竹葉帶走一抹幽綠,這一片幽綠又被輕飄飄地送進了安靜的院落。
竹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一位身着淡藍長衫的男子緩緩穿過回廊。
不過片刻,玉志齋中便傳出了響亮的讀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