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啞巴?”
“在偏院起哄的時候不是挺會說話嗎?”
台上的聲音沉穩響起,土匪雙眼一閉,頭埋得更低了。
一想到即将到來的牢獄與切指之刑,土匪心中很是絕望。他在馬圭山上并不是平平無奇的無名之輩,可寨中人知道他不見了竟也不來尋他,這麼些年過去了,土匪覺得自己胖了不少,但終是苦等音訊無果。
一個下山偷竊未遂的人隻能是這樣的下場.......
像是臨死之人的希冀,往事一幕幕地在他腦海中徘徊,一縷尚能清醒的神志仿若在搜尋着什麼——在這些往事中,有一個他無論如何都忘不了的身影。
那個朝他丢泥巴的小子。
就算别人都忽視他,但那個小孩卻帶給了他實質性的侮辱。土匪緊咬牙關,一股惡念漸漸取代了他的理智。
土匪擡起頭,他沒有看向閻侯而是望着正前方的桌子。他猛得撲向桌前的台階,卻又被左右站立的官差死死按住。
“小孩,小孩......”
土匪口中念念有詞:“他有證據,他看到了......”
閻侯微微皺眉,而他身旁站立着的知縣看着土匪這副樣子,以為他是被閻侯吓住了。
哪裡有犯人會自己說出證人的?
閻侯問縣丞:“他是被哪個村的村民押送過來的?”
縣丞如實回答。
“務必找到他說的那個小孩。”
這時,一位身穿長衫書生模樣的人快步走進堂中,看上去似是有要事告之。他在閻侯身旁俯身輕語,閻侯點了點頭。
此時,何由軍與何大壯二人未曾停歇終于趕到了縣衙大門前,隻見依舊是兩名官差裝扮的人站立兩旁,右邊的官差淡淡斜視着将運糧車自覺放到一旁的兩人,并不作聲。
縣衙的規矩便是各司其職,交稅這事并不是他該管的。
何由軍走向前,卻在府門前的台階前停住。在北幽境内有一項嚴格的規定——平民布衣不能踏上官府台階。何由軍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官差不願意理會他,他便向府内張望。
運氣還算好,他正瞧見一名小厮快步穿過府中院落,何大壯倚靠在牆邊用粗布擦汗,兩人約好由何由軍來與交稅登記的官員交涉。
這時,何大壯便聽見何由軍站在府門外那地方喊了好幾聲“大爺”。
而府門内的那位“大爺”也樂意聽他多叫喚幾聲,就在何由軍覺得嗓子發幹之時,那小厮才緩緩向前走了幾步,但也隻是幾步而已:“什麼事?”
“怎麼不見管賦稅的......”
以往來交稅時,府門不遠處都有一位身穿長袍年紀略大的官員專門管理賦稅事宜,但現在何由軍卻是沒見到,府門内空空蕩蕩的。
未等何由軍說完,那小厮便揮手道:“今日閻侯審訊,文職官員都在一旁待命。”
小厮也是個眼尖的人,他上下瞧着何由軍的打扮,便問道:“是哪個村的?”
何由軍恭敬答道:“馬圭山下何家村人。”
“再等一會兒吧,審訊結束後大人就來了。”
一語終了,小厮便把何由軍晾在了府門外,自行走開了。
何由軍也不氣惱,這對他來說不過是平常之事。他走到牆角,何大壯卻替他不平,将粗布甩上肩頭:“那人多大你就喊他爺?什麼人都成爺了?”
何由軍嘿嘿笑着:“這不也沒瞧見個人,若不是正好碰見,俺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何大壯輕哼一聲,便不再理會。聽剛才那小厮的話,縣衙内應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不過再大的事也與他倆無關,隻管把糧米交出早早回家便是。
何大壯蹲在一旁,運糧車上成堆的稻黍淹沒了他的頭頂。他擡頭望向街角一處,若有所思。
種糧苦種糧,運糧好似無事忙,現在倒好,竟直接被晾在了一旁無人來搭理。
糧食要自己拉運到縣衙,有的地域雖設立了專門運糧的組織不用耗費人力,但路費卻還是要由每戶種糧的人家自己出。
官府的台階又有什麼不能踩的?縣衙掃地的仆役都能踩,為何他們踩不得?
諸如此類,何大壯隻覺得破事兒太多,真要細究什麼心中火氣便燒個沒完。回望何由軍,他倒是一臉不甚在意的模樣,看上去便與何大壯緊鎖的眉頭天差地别。
不怪村中人人都說何由軍脾氣軟好說話。何大壯真心覺得,有時候傻其實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