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聽不得這些放屁的話,你這麼些年當村長可曾出過什麼天理難容的事?要說服衆,誰能比你服衆?一村之長又怎麼樣?氣也受了,事也做了。等你當了保長,自會有人頂替你的村長之位,井底的癞蛤蟆也要見光,你說是不是?”
柳順慶竟還真的覺得有幾分道理,一時之間沒有意識到自家内人将自己比作癞蛤蟆。他找了張椅子坐下,歎氣道:“我老了,就算能當......也就幾年時間了。”
“先當上再說吧。”柳順慶的内人這才又把衣裳拿起,細細縫制着:“還沒當上就想些有的沒的。”
柳順慶心裡不由得抱怨起來——村裡人太不争氣,竟還得靠我親自出馬。
秦随愈從私塾下學回家時,發現自己也不是被人十分關注了,前幾日村中人還在為他被官差帶走之事而議論紛紛,後來他入學之事被傳出後又引發了不小的輿論,但現在關注他的人明顯少了很多,也許是王保長死得太突然讓衆人關注的焦點都轉移了。
何保玉病得也很突然,秦随愈剛到家時,秦向祖正從何保玉家中回來。何保玉這一病,村中人免不了要去看望一番。
秦随愈坐回了自己房間,不知為何,秦随愈心中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最近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秦随愈覺得他被帶往官府之事仿佛是發生在昨日一般。還有何毅對他說的話言猶在耳——
何毅從小就讨厭秦随愈,光是秦随愈因不入學而勞煩何保玉經常奔波這件事就能讓何毅對他産生厭惡,秦随愈自然是心知肚明。何毅說的“見到你就沒好事”這句話秦随愈隻當笑話聽了,但何保玉突然抱恙讓他自己也有些懷疑這句話是否為真了。
況且,抛開這事不談,秦随愈這幾日在私塾上課雖說總能學到些東西,但距離黃應恒說的“我能保證你這三年能認識不少字”還差得遠,而且除了黃應恒的課他能聽懂之外,其他兩位學究上課他能勉強保持清醒就很不錯了。
想到這裡,秦随愈歎了氣。這便是他沒能早早入學的下場嗎?
與此同時,同樣的歎氣聲從堂中傳來,秦随愈聽得一清二楚。秦向祖與柳春香說着什麼,秦随愈知道這些話八成是關于村長的,故而他打起精神,想把這些話聽個明白。
“嚴重嗎?”
秦向祖語氣不是很輕松,但也不至于太緊張:“還行,說是修養幾天就好了。”
柳春香聽了,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了不少,隻道:“那就好。”
秦随愈能感覺得出秦向祖說話的語氣帶着擔憂,想必秦向祖十分在意村長生病這件事。以前村長與秦向祖的關系如何秦随愈并不知曉,但自秦随愈懂事以來,村長确實對他們家很是關照。想到這裡,秦随愈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堂中安靜了好一陣,秦向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我聽别人說,村長是在他侄兒那裡受了氣才會病倒。”
此話一出,柳春香有些着急,連忙勸阻道:“别人這樣說是别人的事,咱們可不能說這樣沒有根據的話。”此話終了,堂中才算是徹底安靜下來,秦随愈也無心再聽,但秦向祖口中的那個“村長的侄兒”倒令他有些好奇。
他以前總聽人說,村長的侄兒是個怪人,且喜歡住在深山之中,村中人也不敢輕易打攪他。
上次何盧青對秦随愈提起何國器之時,除了把何國器從頭誇到尾之外又談起了何國器的一些小傳聞,起先秦随愈聽得并不走心,他覺得何盧青對何國器的誇贊有些名不副實——何國器他知道,就是一個下課也在看書然後做什麼都獨來獨往的人。但在何盧青眼中,何國器簡直就是偶像一般的存在,秦随愈不是很贊同何盧青的說法。
而現在,秦向祖的話讓秦随愈不由得把何國器與那個傳言中的“村長侄兒”聯系在一起,秦随愈又細細想起何盧青那時說的話——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住在深山,偏偏還喜歡安靜。”
但想到這裡,秦随愈的思緒就斷開了,何盧青說的話太過籠統,讓秦随愈一時間不好判斷。所以秦随愈一低頭就又陷入自己該如何識字的苦惱之中。
夜色如舊,秦随愈一家圍坐在桌旁用飯。
當秦随愈看到眼前盤子裡的清蒸鲫魚時,不由得好奇起來,便問道:“這魚是從那裡來的?”
家裡難得有魚吃,而在秦随愈記憶裡秦向祖是不會捕魚的,莫不是買來的?兩條鲫魚的價格可不低。
“下午去看望村長,回來路上正好碰見了大壯,他硬塞給我的。我原本不想要,咱家跟他也沒什麼牽扯,但他說......”說到這裡,秦向祖臉上隐隐浮現出驕傲之色,他看了秦随愈一眼:“他聽說你進了私塾,學習辛苦,這兩條魚就當是拿給你補補身體。”
秦随愈聽得雲裡霧裡,就在他愣神之際,柳春香夾了一筷子魚肉放進秦随愈碗中:“魚肉補身,多吃點兒。”
秦随愈看着碗中的魚肉好一會兒,才緩緩拿起筷子将其夾起,一點點的甜味便在口中蔓延開來。
他還是想不通,為什麼何大壯會送魚來。是因為何盧青的事麼?但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算了,當下還是吃飽飯最為要緊。